铁蛋和山猴子如同两道贴着地皮滚动的影子，在山林间急速穿行。铁蛋跑在前面，庞大的身躯此刻却展现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脚步落点精准，避开枯枝碎石，只带起细微的风声。山猴子紧跟在后，瘦小的身形更显灵巧，但呼吸已经有些急促，显然跟不上铁蛋那仿佛不知疲倦的步伐。
“铁蛋哥……慢……慢点……”山猴子喘着粗气，小声哀求。
铁蛋头也不回，瓮声低喝：“慢个球！二娃哥等着信儿呢！晚一刻，就可能多死几个弟兄！”
提到二娃哥，山猴子咬了咬牙，不再吭声，拼尽全力跟上。
铁蛋胸腔里那团被点燃的“薪火”灼灼燃烧着，驱散着身体的疲惫，也让他心头一片滚烫。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二娃哥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烫在心上。侦察，详细侦察！这是二娃哥交给他的第一个独立的重要任务，他绝不能搞砸！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凭着憨勇冲锋陷阵的铁蛋，二娃哥传给他的那点“火”，让他隐约明白，打仗不光要不怕死，更要用脑子。他现在就是二娃哥的眼睛，必须把张庄镇里里外外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一路无话，只在遇到可疑地形或可能设有暗哨的地方才停下，由铁蛋凭借那股愈发敏锐的直觉和山猴子猴儿般的机灵，小心翼翼地探查绕过。
日落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张庄镇外围的一片乱葬岗。这里地势稍高，杂草丛生，歪斜的墓碑和散落的枯骨提供了绝佳的遮蔽。
铁蛋示意山猴子趴下，自己则像一头蛰伏的巨熊，缓缓拨开身前的枯草，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望向远处那座在暮色中亮起零星灯火的小镇。
镇子不大，但位置关键，有一条土路连接着外界。镇子外围拉着铁丝网，依稀可见几个土木结构的碉堡和了望哨。镇口设有路障和沙包工事，有鬼子兵持枪站岗。
“看到没？镇口两个明哨，左边那个碉堡顶上有个探照灯，还没亮。右边那个矮坡后面，可能有个暗哨，刚才有反光。”铁蛋压低声音，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一点点说出来。
山猴子瞪大了眼睛努力看着，有些地方他根本看不真切，不由得对铁蛋更加佩服。
“铁蛋哥，你眼神真好使！”
铁蛋没接话，只是死死盯着镇子。在他的感知中，那镇子仿佛一头匍匐的怪兽，散发着冰冷的、混杂着血腥和物资气息的能量场。他能隐约“感觉”到那些哨兵身上散发出的、带着麻木和一丝懈怠的波动，也能“感觉”到镇子中心区域，那股更加凝实、代表着仓库和指挥部的能量聚集。
这不是视觉，更像是一种……直觉的延伸？是二娃哥传给他的那点“火”带来的变化？铁蛋说不清楚，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夜幕彻底降临。镇子里的灯光多了起来，探照灯的光柱也开始在镇子外围和天空扫视。
“你在这盯着，记录探照灯扫过的间隔时间和规律，还有巡逻队出来的时间和路线。”铁蛋对山猴子吩咐道，“我摸近点看看。”
“铁蛋哥，太危险了！”山猴子急忙拉住他。
“怕死就别跟着二娃哥干！”铁蛋甩开他的手，眼神凶狠，“要想帮到二娃哥，就不能光在外面看！”
他不再理会山猴子，将身上多余的装备卸下，只带了一把刺刀和几颗手榴弹，如同融入夜色的黑豹，借着地形和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镇子铁丝网的方向潜去。
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每一次移动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完美地避开了探照灯光柱的扫视范围和在固定路线上巡逻的鬼子兵。
在距离铁丝网还有三十多米的一处土沟里，铁蛋伏了下来。这里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镇子里传来的日语吆喝声和隐约的电台滴滴声。
他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上。
镇子东侧，能量波动杂乱而活跃，像是士兵的营房和活动区域；西侧相对沉寂，但有一股淡淡的、类似米粮和燃油的味道随风飘来，还夹杂着一些金属的冰冷气息——是仓库！北侧则有一股更加凝聚、带着某种权威意味的能量源，应该是指挥部！
他甚至能模糊地“数”出那些在固定路线上巡逻的鬼子兵，大约每隔十五分钟有一队五人巡逻队经过镇子南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铁蛋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一动不动，只有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不断收集、分析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后半夜，气温骤降，露水打湿了衣襟，带来刺骨的寒意。山猴子在远处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敬佩地看着铁蛋潜伏的方向。
当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时，铁蛋终于开始缓缓后撤。他的动作依旧沉稳，没有一丝急躁。
回到乱葬岗与山猴子汇合，铁蛋的脸色被冻得有些发青，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走，回去！”他言简意赅，拉起几乎冻僵的山猴子，转身就沿着来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铁蛋依旧沉默，但脑子里却在疯狂地整理、记忆着昨夜观察到的一切。镇子的布防图，哨兵的位置和换岗时间，巡逻队的路线和间隔，探照灯的规律，仓库和指挥部的大致方位……所有细节，如同清晰的画卷，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挥舞铡刀猛冲猛打的铁蛋了。
二娃哥点燃了他心中的火，而这次独自执行的侦察任务，则磨砺出了他属于“猎手”的……第一颗獠牙。
当黎明彻底驱散黑暗，将光芒洒向群山时，铁蛋带着一身寒露和一份沉甸甸的、关乎整个队伍生死存亡的珍贵情报，正向着那个等待着他的山洞，狂奔而去。
他知道，二娃哥正在等着他。而一场真正的风暴，即将随着他带回的消息，轰然降临在沉睡的张庄镇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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