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背着几乎虚脱的山猴子，手里紧紧攥着那根仿佛有了温度的桃木，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下硝烟尚未散尽的山梁，朝着西风口的方向狂奔。他的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二娃哥独自去闯那龙潭虎穴，现在那边惊天动地的动静忽然停了，是成了？还是……
他不敢细想，只是拼命地跑，胸膛里那团被点燃的“薪火”灼灼燃烧，支撑着他几乎耗尽的体力。
当他终于踉跄着冲进那片曾经邪气冲天、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奇异宁静的碗状山谷时，看到的景象让他瞬间僵立在原地，张大了嘴巴，连呼吸都忘了。
谷地一片狼藉。残破的黑色桩子东倒西歪，地面布满焦黑和崩裂的痕迹，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雷霆洗涤过的清新气息。
而在这一片狼藉的中心，一个人影背对着他，正缓缓向着谷外走去。那人身形依旧有些单薄，步伐甚至带着伤病的蹒跚，但铁蛋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山岳般厚重的沉静。
是二娃哥！他还活着！
“二娃哥！”铁蛋嘶哑着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巨大狂喜。他丢下桃木，也顾不上瘫软在地的山猴子，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王二娃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当铁蛋看到王二娃的脸时，整个人再次愣住。那张脸依旧苍白，却不再是病态的灰败，而是一种……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玉石，清冷而内敛。最让他心头巨震的，是二娃哥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刻意收敛的锋芒，也没有了重伤时的虚弱，更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刚那场引动天地之威、诛灭邪祟的战斗，于他而言，不过是拂去衣角的一点尘埃。
“二娃哥，你……你没事吧？那老鬼子……”铁蛋冲到近前，手足无措地看着王二娃，又警惕地望向谷地中心那个瘫软在地、不知死活的身影。
“他废了。”王二娃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心脉被邪力反噬，精神崩溃，活不过今天日落。”
他的目光扫过铁蛋身上新增的伤痕和满脸的疲惫，又看了看不远处插在地上的桃木和挣扎着爬起来的山猴子，微微点了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只是简单的一句肯定，却让铁蛋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挺起胸膛：“俺们没事！二娃哥，刚才那天上……那光……是咋回事？俺好像看到好多天兵天将……”
王二娃抬起手，轻轻按在铁蛋宽阔而坚实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话。他的手掌依旧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那不是天兵天将。”王二娃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看向遥远的天际，“那是我们自己。”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解释，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先离开这里。高桥虽废，但鬼子不会善罢甘休，这里很快会被包围。”
他没有去处理高桥的尸体，也没有搜寻任何战利品，仿佛那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铁蛋虽然满肚子疑问，但对王二娃的命令没有丝毫迟疑。他背起虚弱的山猴子，捡起桃木，紧跟在那道看似缓慢、却仿佛丈量着大地的背影之后，迅速离开了这片注定要震动整个晋北战场的山谷。
……
就在王二娃三人离开后约莫半个时辰。
大同城，日军驻屯军司令部。
一份来自西风口前线观测点的、语无伦次、充满了惊恐和无法置信的电文，被通讯兵颤抖着送到了司令官坂本义一的桌上。
电文里描述了西风口方向天空的异象——撕裂阴云的金色光柱，隐约可见的古代军阵虚影，以及那令人灵魂战栗的磅礴威压。随后，与高桥大佐及其直属特战队的联络彻底中断。
“八嘎！胡说八道！什么神佛显灵！什么古代英灵！”坂本义一猛地将电文拍在桌上，额角青筋暴起，脸色铁青。他是个纯粹的军人，信奉的是大炮和刺刀，对这类怪力乱神之说嗤之以鼻。
但他麾下最神秘、也最让他倚重的高桥大佐，连同其精心培养的特战队，在任务目标区域彻底失联，却是事实。而且，多个外围观测点都报告了类似的天空异象，这绝不可能全是幻觉或误报！
“司令官阁下，”一名参谋官小心翼翼地说道，“虽然难以置信，但综合各方情报，王二娃此獠，确实……确实拥有一些超出常理认知的手段。高桥大佐多次强调，他身上蕴含着帝国必须掌握的‘本源’之力。此次西风口异变，恐怕……”
坂本烦躁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参谋的话。他走到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目光阴沉地锁定在西风口区域。
不管那是王二娃搞出来的什么新式武器，还是真的有什么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损失了高桥这张重要的王牌，以及一支精锐的特战力量！更重要的是，大同以北区域的“治安”态势，将因此彻底失控！那个叫王二娃的放羊娃，将真正成为插在帝国心脏地带的一根毒刺！
“命令！”坂本猛地转身，声音冰冷刺骨，“第一、第四步兵大队，立刻向王家屯、野狼峪一线推进，实施地毯式扫荡！空军派出侦察机，重点监控西风口及周边区域！通知特高课，动用一切潜伏力量，我要在三天之内，知道王二娃的准确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找到他每一块骨头！”
“嗨依！”
整个司令部瞬间高效运转起来，战争的机器再次发出狰狞的轰鸣。
坂本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拳头紧紧握起。
王二娃……无论你是什么，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别的怪物，你都必须要为挑衅帝国的尊严，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
几乎在日军调动的同时，八路军晋北军区指挥部也收到了来自不同渠道的、关于西风口异变的零碎情报。
李文轩拿着那份由地下交通员冒死送来的、写着“西风口天现异象，光柱贯天地，疑似王部与敌酋高桥决战，结果未知”的纸条，手指微微颤抖。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西风口的位置。
“二娃同志……”他低声喃喃，眼中充满了担忧，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知道王二娃不凡，却从未想过，他能引动如此惊天动地的景象。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游击战的范畴。
“通讯员！”李文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下令，“立刻将情报上报军区首长！同时，命令我各部游击小队，向王家屯、野狼峪方向靠拢，密切监视日军动向，伺机策应！告诉同志们，我们的‘山鹰’，可能干了一件捅破天的大事！接下来，鬼子肯定会发疯，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平静了没多久的晋北大地，因为西风口那一道惊雷般的金色光柱，再次暗流汹涌，战云密布。
而此刻，引发这一切风暴的中心——王二娃，正带着铁蛋和山猴子，沉默地行走在返回秘密营地的山路上。
他走得很慢，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潜龙已啸，惊雷乍响。
第一卷的烽火与扎根，在鲜血与牺牲、在意志与传承的淬炼中，终于彻底落下帷幕。
而一个属于“山鹰”的传奇，才刚刚开始振翅，即将席卷这片饱受苦难却永不屈服的苍茫大地。
新的征程，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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