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副班长的伏法和冯有田的招供，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入了两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根据地内部悄然扩散。“锄奸队”的工作重心，立刻转向了对胡、冯二人社会关系与工作往来的深度排查。王二娃清楚，时间不等人，“囚笼”计划的阴云愈发迫近，必须在鬼子大举进攻前，揪出那个隐藏更深的“老刀”。
他肩上的伤口经过卫生员重新清洗包扎，依旧隐隐作痛，但这疼痛反而让他精神更加集中。他没有听从老陈的劝告去休息，而是立刻投入了工作。
侦察排（“锄奸队”）的窑洞里，气氛肃穆。墙上挂起了临时绘制的关系图，胡副班长和冯有田的名字位于中心，延伸出多条线条，连接着与他们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员名单。
“胡老三，本地人，参军五年，一直在后勤守卫部队，从普通战士升到副班长。性格内向，但枪法不错，平时表现尚可，没有太多不良记录。”老班长指着胡副班长的名字介绍道，“社会关系相对简单，父母早亡，有个姐姐嫁到了外村，联系不多。在支队内部，除了本班战士，与他来往较多的有……”
王二娃的目光顺着老班长的手指移动。名单上包括后勤处几名负责物资分发的干事、粮库的其他守卫人员、以及……运输队队长赵德柱。
“赵德柱？”王二娃眉头微蹙。冯有田是运输队的人，胡副班长与运输队长有来往，这似乎顺理成章，但结合之前冯有田的供述，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赵德柱这个人怎么样？”王二娃问道。
老陈接过话头：“赵德柱是老兵了，参军前在口外赶过大车，对牲口和道路很熟悉。加入支队后一直负责运输队，工作勤恳，没出过什么大纰漏。就是……有时候喜欢占点小便宜，倒卖点缴获的零碎东西换酒喝，被批评过几次，但都是小问题。”
喜欢占小便宜？这似乎与严谨冷酷的“老刀”形象不太相符。但王二娃没有轻易下结论，乱世之中，任何癖好都可能成为被敌人利用的弱点。
“冯有田那边呢？”王二娃看向老李。
老李翻看着审讯记录：“冯有田交代，他主要是和胡副班长单线联系。但据他回忆，有一次胡副班长让他从运输队偷偷带一小坛煤油出来，说是赵队长要用。还有一次，他看到胡副班长和赵德柱在马棚后面低声交谈，看到他过来就立刻分开了。”
煤油？低声交谈？这些细节看似寻常，但在特殊时期，却透着蹊跷。煤油可以用于夜间信号，也可以作为引火物。
“赵德柱和胡副班长私交如何？”王二娃追问。
老班长想了想：“表面上就是正常的工作往来。不过……有一次我好像听人说起，赵德柱和胡副班长好像是远房表亲？隔了好几代的那种，平时也不怎么走动，所以没人在意。”
远房表亲！王二娃眼中精光一闪！这层不为人知的关系，很可能就是他们暗中勾结的纽带！
“立刻秘密调查赵德柱！”王二娃当机立断，“重点查他近期经手的物资有无异常短缺，特别是煤油、电池、绳索这类可能用于特务活动的物品！还有他的行踪，尤其是夜间和轮休时的去向！”
“是！”老李立刻安排人手去办。
“另外，”王二娃指着关系图上另一个名字——后勤处一名姓钱的保管员，“这个人，据冯有田说，胡副班长曾让他给这个钱保管员送过两次‘山货’，但都是私下交接，没有通过正常手续。”
“山货？”老陈若有所思，“根据地物资紧张，私下送点山货倒不稀奇，但避开正常手续……会不会是借送山货之名，传递东西？”
“查！”王二娃言简意赅。
一条条线索被梳理出来，一个个可疑点被放大审视。“锄奸队”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纷繁复杂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着那条通往核心的细线。
王二娃则再次来到了杨村。他总觉得，那个逃脱的后山黑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之一。敌人既然在那里活动过，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在栓柱的带领下，重新勘察了后山那片区域，尤其是黑影消失的方向。那是一片更加茂密、人迹罕至的原始林地。
“队长，你看这里！”栓柱在一处布满苔藓的岩石下，发现了一个被刻意塞在石缝里的、空了的日本“金蝙蝠”香烟烟盒！这种香烟在根据地极其罕见，只有从鬼子那里缴获才能得到。
王二娃小心地用树枝将烟盒夹出来，仔细端详。烟盒很新，没有太多磨损，里面的锡纸还泛着光泽，丢弃的时间应该不长。这很可能是那个逃脱的黑影留下的！
他继续在周围搜寻，又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松树的树皮上，发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新鲜的刮痕，位置很高，像是有人匆忙攀爬时，鞋底或者携带的硬物不小心蹭到的。
“他往这个方向跑了。”王二娃指着刮痕指示的方向，那是一片更加陡峭、通往更深山岭的区域。
敌人没有撤回敌占区，反而继续向着根据地腹地的深山逃窜？这不合常理！除非……他在深山里还有接应点，或者，他的目的地，本身就是隐藏在根据地内部的某个秘密联络站？
王二娃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这个黑影，很可能就是连接外部“鼹鼠”与内部“老刀”的信使！他的逃脱路线，或许正指向“老刀”的藏身之处！
“栓柱，你带两个人，沿着这个方向，小心追踪！不要打草惊蛇，找到他的落脚点就立刻回来报告！”王二娃下令。
“明白！”栓柱领命，立刻带着两名擅长山林追踪的战士，消失在密林深处。
王二娃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距离揭开“老刀”的真面目，越来越近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返回驻地时，一名战士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队长！不好了！冯有田……冯有田在关押处突发急症，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了！”
王二娃心头猛地一沉！灭口？！竟然在他们的严密看守下，再次发生了灭口！
他立刻意识到，对手的反扑比他预想的更加凌厉和无所顾忌！冯有田知道的，恐怕比他交代的要多！而有人，不惜暴露更大的风险，也要让他永远闭嘴！
“立刻回去！”王二娃脸色铁青，转身朝着驻地飞奔。
蛛丝正在连接，迷雾即将散开，但敌人狰狞的獠牙，也再次显露！这场暗战，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第五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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