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天光彻底驱散了夜色，也照亮了粮库后坡那片狼藉的战场。胡副班长的尸体被抬走，那面险些酿成大祸的镜片也被小心收起作为证物。荒山上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火味，提醒着人们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
支队首长们闻讯赶来，看着完好无损的粮库和远处荒山上的弹坑，都是既后怕又庆幸。参谋长用力拍着王二娃和老李的肩膀，连声道：“好！干得好！‘锄奸队’立了大功！关键时刻，临危不乱，有勇有谋！”
周教导员看着王二娃肩膀上草草包扎的伤口和满是尘土硝烟的脸，关切道：“二娃，伤要不要紧？快去卫生所处理一下！”
王二娃摇了摇头，神情并未放松：“首长，我没事。胡副班长虽然伏法，但冯有田还活着，他嘴里可能还有线索。而且，‘老刀’真的只有他和胡副班长吗？那个在地洞里被灭口的，还有逃脱的后山黑影，都还没弄清楚。”
政委沉声道：“你说得对。危机只是暂时解除，毒蛇还没有被连根拔起。立刻审讯冯有田！撬开他的嘴！”
冯有田被押到了支队保卫科临时设立的审讯室里。他面如死灰，精神几乎崩溃，远没有胡副班长那般死硬。在经验丰富的老陈和老李轮番审讯下，他很快交代了所知的一切。
据他供述，他是在一次外出运输物资时，被一个伪装成药材商人的日本特务策反的。对方掌握了他老家亲人被鬼子控制的把柄，并以重金相诱。他的任务相对简单，主要是利用运输队之便，观察并汇报支队各部驻地、物资囤积点的大致位置和守卫情况，并在必要时，为更高一级的特务（比如胡副班长）提供掩护和协助。他并不知道“鼹鼠”组织的全貌，只知道自己和胡副班长是单线联系，由胡副班长向他下达具体指令。地洞里被灭口的两个人，他只知道是胡副班长带来的“上面的人”，具体身份不清楚。至于后山逃脱的黑影，他更是毫无所知。
“胡副班长就是‘老刀’？”老李追问。
冯有田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他的代号。他只让我叫他胡哥。每次都是他联系我……对了，有一次他喝多了，好像提过一句，说……说他也只是听令行事，上面还有一把更锋利的‘刀’……”
更锋利的‘刀’！
审讯室外，通过小窗旁听的王二娃和支队首长们心中都是一凛！
胡副班长还不是“老刀”？或者说，“老刀”不止一个？是一个层级？还是一个代号？
迷雾似乎散去了一些，却又在更深处凝聚起来。
“看来，胡副班长充其量只是个执行者，是露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周教导员扶了扶眼镜，语气沉重，“真正的‘老刀’，或者说‘鼹鼠’的核心指挥者，仍然隐藏在暗处，而且地位可能更高。”
“冯有田的利用价值不大了。”参谋长叹了口气，“他接触不到核心。”
王二娃沉默着，脑海中梳理着所有的线索：杨村的货郎和被灭口的特务、后山逃脱的黑影、地洞里提及的“老刀”和“灯塔”、冯有田的掩护、胡副班长的直接行动、以及那句“更锋利的‘刀’”……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隐藏在更深、更暗处的敌人。这个人能够指挥胡副班长这样的死硬分子，能够策划如此周密的空袭引导计划，并且拥有果断舍弃棋子的狠辣。
他会是谁？隐藏在哪个部门？
“排查范围必须再次缩小。”王二娃开口，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异常清晰，“能够接触到胡副班长、并且有能力指挥他、同时其身份又不会引起胡副班长警惕的人……范围应该不大。很可能是后勤系统内部，职位比胡副班长高，或者与守卫部队联系密切的人。”
老陈表示赞同：“没错。而且，经过这次空袭失败，真正的‘老刀’肯定会更加警惕，短期内可能不会再有动作，甚至会蛰伏更深。”
“但我们不能等！”政委斩钉截铁，“‘囚笼’计划的威胁迫在眉睫，我们必须在其发动前，尽可能清除内部的所有隐患！王二娃，老陈，老李，‘锄奸队’的工作不能停！要以胡副班长和冯有田的社会关系、工作往来为突破口，进行更深、更细的排查！同时，对外围可能存在的‘鼹鼠’残渣余孽，也要继续追查，那个后山逃脱的黑影，必须找到！”
“是！”王二娃三人齐声领命。
走出审讯室，朝阳已经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根据地。但王二娃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心中的压力更是沉重。
折断了一把明面上的“刀”，却发现握刀的手更加隐蔽，更加危险。
他抬头望向支队部所在的方向，那里是根据地的心脏。那个更锋利的“老刀”，会不会就隐藏在那片看似平静的窑洞和院落之中？
“二娃，先去处理下伤口，休息一会儿。”老陈看着王二娃苍白的脸色，劝道。
王二娃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需要从纷乱的线索中，找出那条真正通往幕后黑手的路径。
他摸了摸怀里那枚冰冷的二等功奖章，它代表着过去的荣誉，更提醒着他此刻肩负的责任。
断刃之后，是更深沉的迷雾。而他，必须成为照亮这迷雾的火炬。
（第五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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