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五个位置，五种准备。
营地静得能听见药泥干裂的微响。
远处，焦石后的哨兵换了第四班。
龙弋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北方林线。
风又刮了一阵，带着铁锈味钻进鼻孔。
龙弋没动鼻子，只把左手从刀柄挪到弓背，轻轻一推，弓身滑进臂弯里贴着肋骨。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那堆藤蔓斗篷，刚才伪装用的，现在要派真用场了。
他站起身。白露伏在高台石缝里的脑袋偏了两毫米，视线扫过中央空地。龙弋朝她方向点了下下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他知道她懂。
下一秒，人已经贴着墙根滑出去。他没走正路，绕到东侧密林边缘，借着蒋雨萌昨夜晾药泥的石板当踏点，一步跨进阴影里。
三百米外，血狼团营地静得像口棺材。可龙弋知道，里面有人翻了个身，帐篷顶微微塌了块。
他趴在一块扁岩后面，摸出三支短矢。这玩意儿是唐芯前天试制失败的样品，太短射不远，正好拿来搞偷袭。他把其中一支尾羽剪掉一半，这样飞起来会打旋，声音怪。
第一箭，目标：锅。
弓拉三成，放。
“哐——！”
铁锅从架子上跳起来，撞上另一口才落地。动静不大，但够刺耳。紧接着，龙弋压低嗓子吼了一声，先短后长，尾音往上拐。
营地炸了。
两个黑影提枪冲出来，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嘴里喊着暗语。
龙弋不动，等他们转回去了，又摸出第二支箭——这支绑了小石子，专门为了砸帐篷绳。
二十分钟后，右边那顶主帐的角塌了半边。
又过半小时，他捡了颗拇指大的土疙瘩，瞄准五十米外一根竖着的棍子扔过去。“啪”一声轻响，像是什么动物踩断了枯枝。
营地里立刻亮起手电光，晃了三下就灭。有人低声骂了一句，听不清内容，但语气已经带火了。
龙弋咧了下嘴。
怕了？那就对了。
他换了个位置，爬到一片碎石坡上，故意留下几道浅脚印，然后反向匍匐三十米，在一棵歪脖子树后头蹲住。
果然，十分钟后，两道人影端着枪摸过来，在脚印起点转了三圈，最后朝着他“逃走”的方向追去。
他等他们走远，直接从原路返回，比来时还快。
第三次动手，他改用竹哨。裴千雅熬药时剩下的一截空心藤管，吹起来像蛇爬草丛。他选在敌营后侧，连吹三声，间隔不等。这次没人出来，但帐篷里有金属碰撞声，估计是有人抓枪抓猛了。
就这么耗着。
一次换地点，一次换手法，一次换时间。最长隔四十分钟，最短十五分钟。
他专挑对方刚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手，就像蚊子叮人，不咬死，光痒。
凌晨三点，风向变了。
龙弋嗅了下空气，知道天快亮了。这时候人最困，脑子最钝。他决定来个狠的。
绕到敌营侧翼，他取出一支淬毒箭——不是杀人那种，剂量减了七成，中了只会疼得满地打滚。目标：换岗哨兵。
那人刚走出帐篷，打着哈欠，枪扛肩上。龙弋抬手就是一箭，擦着他大腿外侧划过去，布料破了个口，皮肉立马肿起一条红痕。
“啊——！”那人蹦起来，捂着腿跪倒。
龙弋立刻压低嗓音，学血狼手下说话：“陷阱！左边有埋伏！快趴下！”
这一嗓子像往油锅里泼了瓢水。营地乱套了。有人开枪，子弹打在石头上火星直冒；另一个以为同伴叛变，调转枪口差点干掉自己人；还有人大喊“别乱动”，结果被绊倒摔进火堆灰烬里，烫得嗷嗷叫。
龙弋趁乱撤退，贴着地面蛇形爬行，一口气退回己方防线边缘。
他在最后一丛灌木后停住，回头看了眼敌营——灯火乱闪，人影窜来窜去，连帐篷都拆了两顶。
好戏开场了。
他翻身滚进营地，落地没出声，直接爬到中央空地。白露在高台上轻轻拍了两下石沿，表示安全。
龙弋坐下，弓横膝上，手摸箭囊。
五十支还在。
他抽出一支，看了看尾羽方向，重新插回去。然后左手搭回刀柄，右手搭弓弦，闭眼养神。
远处，敌营还在吵。
近处，营地没人说话。
裴千雅把急救包抱得更紧了些，脚趾蜷了蜷。她听见外面乱了，但不知道是谁干的，只知道一定是那个人回来了。
蒋雨萌脚心贴地，忽然觉得震了一下。她没抬头，只是把药泥团捏得更圆了些。
姚丽莎低头看手弩，发现刚才紧张时拧错了簧片。她拆开重装，一边嘀咕：“这账今晚算不清了。”
唐芯伸手摸了摸工兵铲，位置正好，是刚才那人调整过的。
白露趴在高台，下巴垫着铲背。她看见龙弋坐下了，姿势和之前一模一样。她没出声，只把贝壳镜从腰包里掏出来，擦了擦，收回去。
风又起，卷着一股焦糊味。
龙弋睁开一只眼，盯着北方林线。
那边的骚动还没停。
但他知道，他们再也睡不着了。
唐芯忽然开口：“刚才那声‘陷阱’，是不是你喊的？”
姚丽莎哼了声：“问啥问，除了他还能有谁？也就他敢拿敌人当傻子耍。”
白露在高台轻敲三下石沿。
这是暗号：确认目标混乱。
裴千雅说：“他们会不会……杀过来？”
蒋雨萌搓着药泥：“不会。吓坏了的人，不敢往前冲。”
唐芯笑了下：“那咱们现在，是猎人了？”
龙弋把手慢慢移到弓弦上，弹了一下，然后他说：“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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