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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灭天阙的夜晚,冰冷得像一块捂不暖的石头。主殿深处那扇紧闭的门后,死寂无声,只有一股沉甸甸的疲惫,像冰水渗过门缝,无声地洇湿了空旷的大殿。云烬立在静室的窗前,蚀心蛊在胸膛深处一下、一下地搏动,冰冷又带着股莫名的亢奋。他摊开掌心,那几根赤红如火的妖王鬃毛,紧贴着那枚染血的“天枢”玉牌。在蚀心蛊那股子妖异力量的啃噬揉搓下,它们正悄然蜕变,仿佛黑暗里无声无息滋生的毒卵。
时机到了。
他无声地拉开门,身影如同融化在夜色里的墨痕,悄然滑过空旷死寂的主殿。惨白的月光透过巨大的冰晶窗棂,在地上投下破碎清冷的光斑。他没有向内殿去,脚步一折,转向神殿深处那个存放着玄微日常琐物的冰晶阁。
阁内寒气刺骨,四壁剔透的玄冰晶壁里,冻着些光华内敛的仙芝灵草、玉瓶琼浆。云烬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最里头一个不起眼的冰龛上。那里没什么璀璨光华,只静静躺着几个看似寻常的白玉小坛,坛口封着淡青色的冰晶符印,丝丝缕缕的清冽寒气透出来——正是玄微偶尔用来压制体内反噬的冰魄寒泉。
蚀心蛊的力量无声探出,像条最灵巧的蛇信,精准地绕过符印外层防护,悄然渗透。符印的光芒微弱地闪了闪,如同烛火被风撩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云烬伸出手指,悬在符印上方,一丝极其精纯、带着蚀心蛊特有气息的青鸾妖力,如同无形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符印内部。他屏着呼吸,在不触动核心禁制的前提下,将其中一坛寒泉……无声无息地置换了出来。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眨眼间。那坛真正的冰魄寒泉已被他瞬间拢入袖中乾坤。冰龛里留下的,是一坛外表别无二致、内里却早已被他动了手脚的“赝品”。
做完这一切,云烬的身影如同被月光吞没的雾气,悄然退出了冰晶阁。他没有回静室,而是闪身来到寂灭天阙偏殿后一处荒僻角落——寒玉髓洞。这里是神殿地脉寒气最盛之处,洞壁尽是万年寒玉髓,终年弥漫着能冻裂神魂的惨白寒雾。洞窟深处,有一眼天生的凝月井,井水并非寻常之水,而是最精纯的月华与地脉寒气凝结成的奇异琼浆,介乎液态固态之间,冰冷刺骨,却也蕴着点滋养神魂的微弱月魄精华。
云烬走到井边,蚀心蛊的力量在周身流转,勉强抵御着那股几乎要冻僵魂魄的酷寒。他取出那坛真正的冰魄寒泉,揭开坛口。一股清冽到极致的寒气猛地喷涌而出,带着洗涤神魂的纯净力量。他手腕微倾,将坛中寒泉缓缓倒入凝月井中。
奇景顿生!冰魄寒泉与凝月井的琼浆相遇,竟似水银入水,泾渭分明。寒泉沉甸甸地坠入井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而凝月井的琼浆则被排开,在井口上方氤氲起更加浓稠的月白寒雾。
云烬看着寒泉沉底,嘴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他想要的,正是凝月井这天然的“壳”,以及它隔绝探查的妙用。真正的寒泉,将在井底蛰伏,静待……它该登场的时候。
他翻手取出袖中那个装着“忘忧引”的玉葫芦。琥珀色的酒液在寒玉髓洞幽冷的光线下,流淌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温润光泽。他没有直接动用,而是盘膝坐下,将玉葫芦置于身前。蚀心蛊的力量在掌心凝聚,化作幽暗的、带着模糊青鸾图腾虚影的火焰,缓缓舔舐着玉葫芦的底部。
这不是简单的加热。蚀心蛊的火焰如同最刁钻的刻刀,将一股股扭曲的、饱含迷离暗示的妖异力量,丝丝缕缕地烙印、熔炼进那琥珀色的琼浆深处!酒香陡然变得异常馥郁,勾魂夺魄,甚至隐隐透出一股子甜腻的、让人心神摇曳的粉香!
蚀心引——这才是这壶酒此刻真正的面目!以蚀心蛊本源为引,惑神迷情之力炼入琼浆,其毒,足以让神明沉沦万劫!
炼制完成,云烬收回蚀心蛊火。玉葫芦入手温润,内里的酒液却蕴藏着焚毁神智的毒焰。他将其小心收起,最后瞥了一眼那口沉寂无波的凝月井,转身离开了这片极寒死域。
回到主殿,那扇紧闭的内殿之门依旧无声矗立,像一道冰冷的界碑。云烬在门外静立了片刻,仿佛在积攒某种勇气,又仿佛在品味这风暴降临前最后的死寂。终于,他抬手,指尖凝起一丝精纯得无可挑剔的仙灵之气(完美的伪装),轻轻叩响了那厚重冰冷的门扉。
“笃、笃。”
叩门声在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门内,一片沉寂。过了仿佛许久,才传来一声极其低哑、像是从疲惫深渊里挤出来的回应:
“……进。”
门扉无声地向内滑开。
内殿的景象比主殿更显空旷、冰冷。巨大的冰髓平台悬浮中央,空空荡荡。玄微并未高踞其上,而是盘膝坐在平台下方冰晶地面的一个蒲团上。他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神袍,银瀑般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周身的气息比离去时更加微弱,那层护体的神辉淡薄得几近于无,眉宇间那道裂痕在殿内清冷的光线下,似乎又深陷了一分,透着一股子耗尽心力的灰败。
他并未睁眼,只是低哑地问:“何事?”声音冰冷依旧,拒人千里,却也掩不住那一丝被疲惫拖拽出的虚弱。
云烬步入殿内,反手将门扉轻轻合拢。他走到玄微身前数步之外停下,姿态恭谨地躬身行礼,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揉进了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惊扰尊上静修,烬罪该万死。只是……自见尊上从妖域归来,气息沉滞,神辉黯淡,烬这心里,实在难安。妖域那地方,戾气深重,怨念缠结,只怕有些污浊秽气,悄无声息地侵染了尊上的神体……”
他话语微顿,从袖中取出那只温润的玉葫芦,双手捧上,脸上是十足真诚、毫无破绽的恳切:“此乃‘忘忧引’,是烬以月宫桂魄精华为底,佐以三千年份的冰魄果,又在这神殿凝月井中,汲了三天三夜的月魄寒气滋养,方得了这么一小壶。最是能涤荡神魂尘埃,安抚心头躁郁,或许……能助尊上稍解烦忧,定一定心神?”
酒香——那被蚀心蛊精心炼制过、馥郁中裹着惑人甜腻的酒香——随着葫芦塞子的开启,瞬间在内殿冰冷的空气里炸开!像一条无形而甜美的毒蛇,倏地游向那盘坐着、虚弱不堪的神明。
玄微闭合的眼睑,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那浓郁奇异、带着安抚力量的酒香,如同甘霖落在他神魂深处因强压反噬、承受无边恨意而龟裂灼痛的旱土上。一种源自身体本能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残存无几的理智堤坝。
他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银眸,依旧深邃如寒潭,但此刻,潭底却不再是亘古的漠然,而是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丝被那酒香勾起的、微弱却清晰的渴求。眸光落在云烬双手捧着的玉葫芦上,在那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上停留了一瞬。
“……你有心了。”玄微的声音依旧低哑,但拒斥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角。他缓缓抬起手,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修长却带着一种异样苍白的手指。那手指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伸向玉葫芦。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葫芦壁时,云烬却微微躬身,姿态谦卑又自然地说道:“这酒性太寒,需得以神域净杯承接其华,方能尽显其效。烬斗胆,请为尊上侍酒。” 话音未落,他已从袖中变戏法般取出了两只莹白剔透、由万年冰魄雕琢而成的酒杯。
玄微伸出的手在半空顿住。银眸微抬,目光沉沉落在云烬低垂的眉眼上,带着一丝深沉的审视。殿内死寂,只有那惑人的甜香无声流淌。
片刻,那目光中的审视缓缓沉入更深的疲惫。玄微收回了手,重新闭上双眼,几不可察地、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许。
云烬心底冷笑,面上却愈发恭谨。他拔开玉葫芦塞,那经过蚀心蛊炼制的、惑人心魄的酒香瞬间浓烈了数倍!琥珀色的酒液如同黏稠的蜜,裹挟着清冽与甜腻交织的诡异气息,汩汩注入冰魄酒杯之中。酒液在杯中轻晃,映着内殿清冷的光,折射出迷离破碎的光晕,恍如盛着一杯揉碎的星河。
他双手捧起一杯,恭敬地递到玄微面前。
玄微再次睁开眼,目光锁在眼前这杯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液体上。神魂深处翻江倒海的疲惫,那被血腥与恨意反复冲刷的灼痛烦躁,都在疯狂叫嚣,渴求着这杯中之物的抚慰。残存的理智防线,在极致的虚弱和汹涌的本能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冰凉的酒杯。指尖触及冰魄杯壁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传来,却奇异地被酒液中那股暖融融的、直抵神魂的安抚力量抵消了。
云烬自己也端起另一杯,在玄微身侧稍远些的另一个蒲团上坐下(保持着恭敬的距离)。他没有立刻喝,而是举杯向玄微示意,姿态虔诚:“愿此酒能涤尽尊上烦忧,佑护神体安泰。烬,先饮为敬。”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蚀心蛊的力量瞬间将其裹挟、吞噬,化作滋养自身的养分,只留下一点无害的冰凉余韵。
玄微看着云烬饮尽,那最后一丝疑虑似乎也被翻涌的疲惫彻底淹没。他不再犹豫,将酒杯送至唇边。
冰冷的杯沿贴上他微凉的薄唇。
琥珀色的酒液,如同温热的毒浆,缓缓流入神明紧闭的口中。
“呃……”
一声极其轻微、压抑的闷哼猛地从玄微喉咙深处挤出!
就在酒液入喉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火交织的狂暴激流,如同炸开的毒焰与万根冰针,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撞碎了他早已疲惫不堪、布满裂痕的神魂防线!
蚀心引!发作了!
玄微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杯中剩余的琥珀色液体剧烈晃荡,溅出几滴,落在他素白如雪的神袍前襟上,瞬间洇开几小片深色的、带着诡异甜香的湿痕!
他猛地闭上眼!纤长浓密的银色睫毛如同受惊的蝶,剧烈地颤抖着!一片极其不自然的红晕,如同滴入清水的胭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自他优美的脖颈蔓延而上,染透了耳根,最终覆盖了那原本苍白、此刻却如染血玉般的双颊!
“咳…咳咳!” 压抑不住的呛咳从紧抿的唇间破碎地溢出。玄微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微倾,另一只手仓促地撑住了冰冷的玉髓地面,指关节因用力而绷得死白,整个人都在极力对抗着体内那冰火交煎、撕扯神魂的恐怖冲击!
神袍前襟上,那几点被酒液浸湿的深痕,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刺眼夺目。蚀心引甜腻的酒香与他身上原本清冽的寒息混合,氤氲出一种奇异而……致命的气息。
云烬静静地望着,望着那清冷绝尘的神明在自己亲手炮制的毒酒下失态、挣扎。蚀心蛊在他体内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嘶鸣,如同毒蛇盘踞,欣赏着落网猎物的徒劳翻滚。
他没有动,没有上前,也没有言语。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被那汹涌的毒焰彻底麻痹、吞噬的瞬间。
殿内,惑人的酒香无声弥漫。
神明压抑的呛咳与身体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成了唯一的声响。
那几点酒渍洇染的素白神袍,是巍峨神坛崩塌前,第一道刺目惊心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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