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灰尘、腐朽和陈年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江沉缩在宴会大厅最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墙，把自己蜷成一团。他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单薄的身体正以一个恰到好处的频率轻轻发抖，既显得恐惧无助，又不会让人觉得夸张做作。
耳边是资深者们压抑急促的交谈声和翻找东西的窸窣声响。
“快！检查壁画后面！”
“地毯下面！注意有没有暗格！”
“妈的，这次是‘哀嚎古堡’！c级难度，时间只有三小时！”
“都动作快点！触发即死Flag大家都得玩完！”
没有人多看这个躲在角落、吓得几乎要晕过去的“新人”一眼。在无限恐怖游戏里，这种一看就活不过初场的弱者，不值得浪费哪怕一秒钟。
江沉，无限世界传说中的初代大神，代号“零”，早已通关所有副本、理论上应该在他用积分兑换的私人小世界里享受永恒退休生活的存在，此刻，正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打哈欠地，扮演着一个F级新人。
【系统错误！检测到高优先级灵魂能量……重新链接……传送至最新副本……】
脑海里似乎还能听到那冰冷机械音响起时，自己那一瞬间的错愕，以及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厌倦。
打打杀杀，勾心斗角，无穷无尽的任务……他早就腻了。
所以，当被强行拉回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时，他立刻做出了决定——摆烂。
伪装成最低等的F级新人，混在队伍里，能躺绝不c，能躲绝不冲，只要保证自己不死就行，至于其他人？关他什么事。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等待副本结束，看看能不能找到返回退休生活的漏洞。
就在他默默评估着这个古堡副本的粗糙构造和漏洞百出的初始陷阱时，一道身影，带着与周遭阴森环境格格不入的热意，闯入了他的“安全区”。
“喂！你没事吧？”
声音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像一道光，突兀地刺破了昏暗。
江沉适时地抬起头，脸上是精心调配的苍白和茫然，眼睛里蒙着一层恰到好处的水光，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简单的运动t恤和长裤，身材高大匀称，肌肉线条流畅充满爆发力，像一头矫健的小豹子。短发根根精神地立着，眉眼开阔，眼神澄澈明亮，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看着他。
体育生。江沉瞬间在心里做出了判断。而且是第一次进入游戏的那种，眼睛里还闪着那种被称为“希望”和“正义感”的、在无限世界里活不了多久的愚蠢光芒。
“我……我……”江沉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虽然背后已经是墙壁。
“别怕！”周向阳——他胸前的铭牌写着这个名字——看到江沉这副样子，保护欲瞬间爆棚。他几步走到江沉面前，完全挡住了可能来自大厅中央的视线，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坚定又认真，“跟紧我，我会保护你的！”
江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玩味。保护他？上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家伙，坟头草……哦不，在那场神战中连灰都没剩下。
但他表面上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泪眼汪汪地看着周向阳，小声地、带着依赖地：“真……真的吗？”
“当然！”周向阳被他这眼神看得责任感飙升，豪气干云，“我叫周向阳，阳光的阳！你放心，我体育很好的，力气大，跑得快！团结就是力量，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团结就是力量……”江沉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古老的格言，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新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如此天真，又如此……温暖的话了。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大厅另一侧的走廊深处传来，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某种东西被拖行的摩擦声。
资深者们脸色一变。
“是巡逻的‘哀嚎女妖’！她怎么提前出来了？”
“别管那么多了！快找钥匙！找到钥匙才能打开通往侧翼的门！”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更加紧绷。
周向阳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但他依旧牢牢地站在江沉身前，像一堵可靠的墙。他低声对江沉说：“别怕，有我在。”
江沉配合地点点头，小手（他自己觉得有点恶心，但效果很好）轻轻拽住了周向阳的衣角。
突然，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猛地闪烁了几下，光线明灭不定，一股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过，吹熄了墙壁上大半的蜡烛。
“嘻嘻……嘻嘻嘻……”
诡异的、空洞的女声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贴着每个人的耳朵。
“不好！她到大厅来了！”一个资深者惊恐地大叫。
下一秒，一道扭曲的、穿着破烂白色长裙的惨白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大厅入口。她悬浮在半空，长发如同海草般蠕动，没有瞳孔的纯白眼睛扫视着在场的活人，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露出细密的尖牙。
浓郁的怨气和恶意几乎凝成实质，让几个资深者都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
哀嚎女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角落里的江沉和周向阳。
或许是因为江沉身上那“F级新人”的弱小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或许是因为周向阳那蓬勃的生命力对她而言是绝佳的美味。
“嘻嘻……新鲜的……灵魂……”
她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化作一道白影，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腥风，直扑两人而来！
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周向阳想也不想，一把将江沉彻底挡在身后，全身肌肉紧绷，眼神锐利，竟是不闪不避，迎着女妖冲了上去！
他大喝一声，灌注全身力气的一拳狠狠砸向女妖！
勇气可嘉。
江沉在心底客观地评价。
但现实是残酷的。
周向阳的拳头确实穿过了女妖的身体，却像是打中了一团冰冷的雾气，毫无着力感。而女妖尖锐的指甲带着腐蚀性的黑气，轻易地撕破了他的手臂，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同时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整个人狠狠甩飞出去！
“砰！”
周向阳重重地撞在远处的石柱上，发出一声闷响，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女妖发出得意的尖啸，舍弃了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周向阳，再次扑向似乎已经完全吓傻、僵在原地的江沉。
“不……！”周向阳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看着女鬼惨白的利爪抓向那个“柔弱”青年的头顶。
他几乎能想象到下一秒，青年被开膛破肚或者撕碎脑袋的血腥场景。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
预想中的惨叫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更加凄厉、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尖嚎！属于那只哀嚎女妖！
周向阳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只不可一世的女妖，不知为何，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僵在了半空，离江沉的鼻尖只有不到十公分。而江沉，似乎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脚下“不小心”一滑，整个人向后软倒，后背“恰好”撞在了墙壁上一块微微凸起的、毫不起眼的石砖上。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
下一秒——
轰隆！！！
大厅正上方，那盏巨大而古老、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的水晶吊灯，连接着它的粗大铁链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直直地砸落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将那只僵直不动的哀嚎女妖，彻底覆盖在了下方。
“嘭！！！！！”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水晶碎裂的哗啦声，无数碎片四散飞溅。整个大厅都仿佛随之震动了一下。
烟尘弥漫。
等到尘埃稍稍落定，众人骇然看到，那盏巨大的水晶灯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而在废墟之下，哀嚎女妖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滩正在迅速消散的黑色污渍，和几缕逸散的怨气。
秒杀。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资深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那个瘫坐在地上，似乎被这“意外”吓得魂不附体、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的俊美青年。
这……这是什么逆天的运气？！
周向阳也惊呆了，他忍着剧痛，挣扎着爬到江沉身边，声音因为激动和伤势而有些颤抖：“你……你没事吧？”
江沉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被灰尘呛的），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周向阳，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害怕……我不是故意的……它，它怎么就掉下来了……”
看着他这副我见犹怜、完全被“意外”吓坏了的模样，周向阳心中那点刚升起的、微乎其微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滔天的庆幸和……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他一把将还在“发抖”的江沉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激动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看到了吗？你砸死它了！你救了我们！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江沉的脸埋在周向阳带着汗味和血腥味，却异常温暖坚实的胸膛前，身体微微一僵。
这种毫无保留的、炽热的拥抱……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体验过了。
好像……还不赖？
他轻轻眨了眨眼，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属于狩猎者的冰冷锋芒彻底敛去，重新变回那副受惊小鹿的模样，甚至还象征性地、回抱了一下周向阳的腰，声音闷闷地、带着依赖：“真……真的吗？向阳哥，你没骗我？”
“当然是真的！”周向阳松开他，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你是我见过运气最好的人！我们一定能一起活下去的！”
他拉起江沉，完全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混合着血污和汗水的笑容，像极了冲破阴霾的太阳。
“走，我们去找钥匙！跟紧我！”
江沉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沉默地、温顺地点了点头。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向阳身后，目光看似慌乱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实则已经将整个大厅的所有陷阱、能量节点、乃至几个资深者身上隐藏的道具都看得一清二楚。
嗯，前方三米处的地板下面有个压力陷阱，触发会射出毒箭。
左边那幅肖像画的眼睛是监视器。
右前方那个一脸阴鸷的瘦高个口袋里，藏着一个一次性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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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互动】
系统后台，监控员看着古堡副本异常数据报告（水晶灯无故坠落，能量残余疑似某失踪大神特征），陷入沉思。他转头问同事：“你信有人能倒霉到触发机关，又幸运到刚好砸死boSS吗？”
同事头也不抬：“信啊，怎么不信？就像我信你明天就能还清房贷一样。”
监控员：“……好吧，看来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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