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银色的光流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九十九层高台顶端荡开一圈圈剧烈的空间涟漪。
陈铭的身影由虚化实,稳稳踏在冰冷光滑、布满时光刻痕的石台之上。
熟悉的、带着岁月尘埃气息的微风拂过面颊,卷起他几缕银白的发丝。
上古时痕剑宗幻境! 依旧是那悬浮于无尽虚无中的残破圣地投影。
九座擎天剑峰沉默矗立,残垣断壁诉说着往昔的悲壮。
灵气依旧浓郁得化不开,却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源自时空投影本身的虚幻感。
陈铭的目光没有丝毫流连于这宏大却虚假的景象。
他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消失在高台之巅,下一刻,已出现在时痕剑宗山门广场的中心。
那尊巍峨耸立、曾被众人参拜、降下“赐福”的祖师法相,依旧沐浴在朦胧的圣辉之中,静静俯视着这片寂寥的时空碎片。
上一次匆匆到来,未曾细看。 这一次,他站定在巨大的石像基座之下,缓缓抬起了头。
目光,第一次如此专注、如此锐利地,穿透那层朦胧的辉光,烙印在祖师法相的面容之上。
看清的刹那! 纵使以陈铭此刻玄仙道心之坚凝,身形亦是猛然一晃!瞳孔剧烈收缩!
那并非想象中威严古拙的老者形象!
那面容,线条冷硬却难掩年轻,鼻梁挺直,薄唇紧抿…… 银白色的长发在石像脑后微微飘荡的痕迹被完美雕刻!
那双深邃的眼眸,哪怕是由冰冷的石头雕琢,也透着一股洞穿时空的平静与淡漠!
这分明……就是他陈铭自己的脸! 是此刻站在这里仰望的、他陈铭的脸!
“小石头……” 一声低沉到近乎无声的呢喃,从陈铭紧抿的唇缝间逸出。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想触碰那冰冷的石像眉骨,却又在微不可察的颤抖中停在了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一刻,万般思绪如狂潮般冲击着识海! 幻境中的祖师像……竟是“陈叔”!
小石头,在重塑时痕剑宗圣地之时,竟将指引后辈的“祖师”之位,立成了他心中唯一的师长!他等待了五千年的“陈叔”!
“你为我……做得够多了……”
陈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头那翻涌的、如同熔岩般滚烫又沉重的情感。
这虚幻的时空碎片里,承载着小石头无声却最沉重的思念与守望!
这份情,太重了! 重到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秒!
唰! 银色的流光再次撕裂凝固的空气,目标明确——星辰峰!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或许能解开部分谜团、却也让他心头更加沉甸甸的答案!
星辰峰顶,大殿依旧孤悬于璀璨星河之下。
“咦?!” 一声带着浓浓惊诧的低呼响起。
星河子那由星光凝聚的身影瞬间在大殿门口显现,他看着突兀出现的陈铭,金仙级的修为感知清晰地捕捉到对方身上那远超上次的、属于玄仙的强大气息,以及那股几乎要撕裂这方幻境的决绝意志!
“你…竟然又回来了?!” 星河子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处幻境,对外来者而言,通常只有一次进入的机会!陈铭的再次出现,本身就违背了此地的规则逻辑!
陈铭站在星河子面前,银色的瞳孔如同两枚寒冰棱镜,没有丝毫寒暄,直刺核心: “星河子前辈。”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你们星辰峰,可曾有一位峰主,名叫……星璇?”
星河子脸上的惊诧瞬间凝固,随即转为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触及某种禁忌的震动!他的星光之躯都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涟漪!
“你……” 他死死盯着陈铭,星光凝聚的眼眸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你如何知晓她的名字?!她乃是我星辰峰……上一任峰主!”
上一任峰主! 时间对上了!五千年前!
陈铭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一步迫近,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她现在何处?!”
星河子眼中的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挣扎与推演。
最终,他周身的星光变得有些黯淡,透出一种深深的、源自本质的茫然与无奈。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飘渺,如同叹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友,你应该明白。我们这里……”
他摊开星光凝聚的手掌,指向这片璀璨却又孤寂的山峰,指向那亘古不变的虚假星河,语气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悲哀,
“并非真实存在的世界。我们不过是……一段被时光遗弃的倒影,一段被强大意志固化的记忆残响……”
“星璇峰主……她属于‘外面’,属于‘真实’。而我,甚至连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都无法确定。”
星河子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那是一种超越了修为层次的生命困惑,“我只是这段记忆里,负责‘守门’的那一部分角色设定。”
记忆残响……虚幻投影…… 星璇是真实的!
她存在于“上面”!存在于青霞宗!存在于那个正在等待他的地方!
星河子眼中的悲哀与茫然,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陈铭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泡沫,却也让他一直悬着的某个角落尘埃落定。
“明白了。”
陈铭深吸一口气,所有的追问戛然而止。他眼中的锐利与急促瞬间收敛,重新化为一片沉凝如万载玄冰的平静。 他看向星河子,斩钉截铁:
“前辈,上次你将我们送离此界,今日,可否再送我离开一次?”
他需要回去!回到真实!回到洛清寒的身边!回到那条指向“上面”的归途起点!
星河子深深看了陈铭一眼。眼前的年轻人,身上承载着与这片幻境源头意志同出一辙的沉重因果。他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可以。”
话音落下,他双手猛地合拢于胸前,无数璀璨的星符如同瀑布般自掌心喷涌而出,瞬间在大殿中央交织、旋转,勾勒出一个庞大而玄奥的星辰传送阵图!
阵图的核心,空间开始剧烈扭曲,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闪烁着不稳定星光的漩涡通道! 一股强烈的排斥规则力量从整个幻境中弥漫开来!
通道已成! 陈铭甚至没有再看星河子一眼,也没有再看这片承载了小石头无尽思念与布局的幻境一眼。
唰——! 他一步踏入那星光漩涡! 身影在扭曲的光芒中瞬间模糊、拉长,最终化作一道决绝的银色流光,彻底消失不见!
星辰峰顶,星光传送阵图的光芒缓缓熄灭。
星河子独立于空寂的大殿前,望着陈铭消失的位置,星光凝聚的脸上,那抹悲哀与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几乎洞穿时空的深邃与复杂。
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记忆残影……镜花水月……”
“可‘设定’中,为何会留下星璇之名?又为何……会记录下那份刻骨的守望?”
“陈铭……你追寻的‘真实’,与我这虚幻存在的‘源头’……” 星光在他指尖明灭,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亘古不变的虚假星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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