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曦几乎是凭着本能逃回了方哲的工作室。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皮门板滑坐在地上,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软得如同棉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夜探别墅的惊险,远不如档案盒里那几页薄纸带来的冲击巨大。
“镜”项目……温让……背叛……死亡……
这些词汇像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里烙下深深的印记。容景深那潦草而绝望的笔迹——“照出的,只有背叛和死亡!”——反复在她眼前闪现。
她一直以为,容景深的恨意源于她的悔婚,源于她对温让“感情”的“亵渎”。可现在,一个更可怕、更黑暗的猜测浮出水面:温让的死,或许并非单纯的意外,而是与“镜”项目有关,与某种“背叛”有关。而容景深,可能一直深陷在这个由背叛和死亡构成的漩涡中心。
所以,他才会变得如此冰冷、偏执、不近人情?
所以,她那句“我爱的是你哥”,才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他如此疯狂的报复?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三年来承受的一切,算什么?一场迁怒?还是他无法面对自身创伤而转嫁的恨意?
混乱、愤怒、一丝荒谬的怜悯,还有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这一夜,她几乎无眠。
第二天清晨,她强迫自己爬起来,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些。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惊悸。
她不能倒下。真相的碎片已经握在手中,尽管它们锋利得割手。她必须拼凑出完整的图案,不是为了原谅或救赎,而是为了找到在这绝望困境中,能够保护自己、甚至可能反击的武器。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试图整理昨晚获取的信息,但思绪依旧纷乱。就在这时,工作室那扇老旧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沈未曦的心上。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仿佛凝固。是谁?方哲?他应该有钥匙。林薇?她不知道这个具体地址。难道是……容景深的人?!他已经找到这里了?!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周铭。
他依旧穿着合体的西装,但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不像是来抓人的。
沈未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周铭怎么会找到这里?他到底是敌是友?
犹豫只在瞬间。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而且,周铭屡次三番看似善意的举动,也让她心存一丝侥幸和……无法抑制的好奇。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门。
“周先生?”她的声音带着戒备的沙哑。
周铭看到她,似乎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微蹙:“沈小姐,你还好吗?”
“我……还好。”沈未曦侧身让他进来,目光警惕地扫过他身后,确认没有其他人。
周铭走进这间简陋的工作室,目光快速扫过堆满图纸的桌面和角落里的简易床铺,眼神复杂:“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暂时安全就好。”沈未曦关上门,没有给他倒水,只是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直接问道,“周先生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铭看着她戒备的姿态,苦笑了一下:“方哲工程师……和战略部有一些技术合作往来。我碰巧知道这个地方。”他没有细说,但意思明确,他动用了某些权限或人脉。
沈未曦心下了然,同时也更加警惕。周铭的能量,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大。
“周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她不想绕圈子。
周铭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沈小姐,你昨晚……是不是去了容总的别墅?”
沈未曦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迅速退去,留下冰凉的恐惧。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她强作镇定:“我不明白周先生在说什么。”
“别墅的书房,”周铭没有理会她的否认,语气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力,“有人进去过。虽然痕迹处理得很干净,但有些东西……被动过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放在桌边的背包。
沈未曦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不仅知道她去了,甚至知道她动了书房的东西!是监控?还是……别的她不知道的手段?
“容总他知道了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暂时还不知道。”周铭的回答让她稍微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但我不能保证能瞒多久。沈小姐,你太冒险了。”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沈未曦垂下眼睫,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镜’项目?”周铭直接点破。
沈未曦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周铭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叹了口气:“沈小姐,有些过去,就像深埋的炸弹,轻易触碰,只会让所有人都粉身碎骨。”
“包括容景深吗?”沈未曦脱口而出。
周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容总他……和过去相比,已经变了很多。有些伤口,从未愈合。你现在的行为,无疑是在撕开那些伤疤。”
“所以我就活该成为他发泄痛苦的对象?”沈未曦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委屈,“就因为我当年说了那句‘爱的是温让’?可温让的死,难道就和我有关吗?‘镜’项目里的‘背叛’,又到底是什么?!”
她激动地质问着,将这些天积压的情绪都倾泻出来。
周铭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沉默了片刻,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同情,又像是别的什么。
“温让的死,是一场意外。”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但‘镜’项目……确实牵扯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那属于容总绝对私密的领域。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件事,对容总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沈未曦:“沈小姐,你当年的那句话,或许是无心,或许有苦衷,但在容总听来,无异于在他最深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重现’。”
“重现?”沈未曦捕捉到这个关键的词,“重现了什么?”
周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细节。但我知道,从那以后,容总就彻底变了。他无法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可能与他心中那个‘完美幻影’产生关联的人。”
完美幻影?温让?
沈未曦似乎明白了什么。容景深将温让理想化了,而她的“背叛”,不仅玷污了这份理想化的感情,更勾起了他关于“镜”项目中某种“背叛”的痛苦记忆。
双重打击。
所以,他恨她,不仅仅是恨她的悔婚,更是恨她触碰了他最脆弱、最不堪回首的禁区。
这个认知,让沈未曦感到一阵无力般的虚脱。原来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对等的较量。她是在用自己单薄的力量,对抗一个被巨大创伤扭曲了的、强大而痛苦的灵魂。
“告诉我,周先生,”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平静,“你一次又一次地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看不惯容景深的做法?还是……另有所图?”
周铭与她对视着,目光坦诚:“我欣赏你的才华和韧性,沈小姐。容氏需要新鲜血液,需要不同的声音,而不是一言堂。但更重要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
“我认为,解开‘镜’项目的谜团,或许……也是让容总从过去解脱出来的唯一途径。而你,可能是唯一一个,既能接触到核心,又有足够动机和能力去揭开它的人。”
沈未曦怔住了。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周铭帮她,竟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她能够揭开容景深的伤疤,让他“解脱”?
这太荒谬,也太……危险了。
“你是在利用我。”她陈述道。
“互惠互利。”周铭没有否认,“你需要摆脱目前的困境,我需要有人打破容总内心那堵坚冰。当然,风险巨大,选择权在你。”
他将一个微型的加密通讯器放在桌上:“这是更安全的联系方式。如果你决定继续,或者需要帮助,可以用这个找我。如果你决定放弃,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他说完,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门被轻轻带上。
沈未曦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黑色的通讯器,仿佛看着一个潘多拉魔盒。
周铭的话,像最后一块拼图,将她之前的猜测串联起来。容景深的痛苦,她的无辜受难,以及“镜”项目那深藏的秘密……
真相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万丈深渊。
继续追寻,可能万劫不复。
放弃,则意味着永远活在他的阴影和控制之下。
她缓缓伸出手,拿起那个冰冷的通讯器,紧紧攥在手心。
裂痕已经出现。
在容景深冰冷的堡垒上,也在她原本只想简单逃离的心里。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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