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数日的阴雨终于在抵达淮州地界时停歇,但空气依旧湿冷黏腻,仿佛浸透了此地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淮州城作为江淮盐运的重要枢纽,城墙高耸,码头繁忙,街市看似繁华,却总透着一股被无形之手严密掌控的压抑感。
审计队伍的到来,显然早已惊动了此地的主人。城门外,以淮州知府张汝贤为首的大小官员、以及几位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盐商代表,早已列队相迎,场面做得十足。
张汝贤是个面团团的中年人,未语先笑,显得极为热情周到:“王侍郎一路辛苦!下官已在府衙备下薄宴,为大人及诸位同僚接风洗尘!”
王怀安端坐马上,矜持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沈玲珑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对张汝贤笑道:“张大人客气了,公务要紧,这接风宴嘛……”
“哎,王侍郎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岂能不略尽地主之谊?况且,核查账目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嘛。”张汝贤笑容可掬,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圆滑,“账册都已备齐,就在府衙库房,随时可供大人调阅。”
沈玲珑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不急?只怕是争取时间,统一口径,粉饰太平吧。
接风宴设在知府衙门后院的花厅,觥筹交错,珍馐满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王怀安被奉为上宾,与张汝贤及几位大盐商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仿佛真是来此视察工作的上官,而非来查案的钦差。
沈玲珑和孙账房等人被安排在次席,几乎无人问津。孙账房看着眼前奢华的场面,又想起途中遭遇的刺杀,脸色很不好看,低声道:“如此铺张,岂是清廉之所为?”
沈玲珑并未动筷,只是端着一杯清茶,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她在观察,观察那些官员与盐商之间看似随意、实则默契的眼神交流,观察他们隐在笑容下的紧张与审视。
酒过三巡,张汝贤似乎才“终于”注意到沈玲珑,端着酒杯,笑呵呵地走过来:“这位便是沈姑娘吧?果然年轻有为,巾帼不让须眉啊!听闻沈姑娘深得摄政王信重,此次协理审计,定能明察秋毫,还江淮盐政一个清明!”
这话看似恭维,实则将她架在火上烤,既点明她“罪臣之女”的敏感身份,又暗示她与摄政王的“特殊关系”,挑拨之意明显。
席间顿时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都带着各种意味投向沈玲珑。
沈玲珑放下茶杯,起身,微微屈膝一礼,态度不卑不亢:“张大人谬赞。民女戴罪之身,蒙王爷与陛下不弃,给予机会戴罪立功,唯有竭尽全力,厘清账目,以报天恩。至于清明与否,非民女一言可定,需凭账册实据说话。”
她语气平和,却将“戴罪立功”、“账册实据”咬得清晰,既点明了自己的立场,也堵住了对方借题发挥的余地。
张汝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女子如此沉得住气,他打了个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账册早已备好,明日便可开始核查。”他话锋一转,似是无意地说道,“说起来,近年来盐务繁杂,账目浩如烟海,其中难免有些疏漏不清之处,还望沈姑娘与诸位大人,多多体谅地方上的难处啊。”
这是在提前打预防针,为可能的账目问题找借口。
沈玲珑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张大人放心,民女别无所长,唯对数字还算敏感。再繁杂的账目,只要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总能看出端倪。若真有疏漏,正好借此机会查漏补缺,完善流程,亦是功德一件。”
她的话软中带硬,明确表示不会因为“繁杂”和“疏漏”就轻易放过。
张汝贤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又客套两句,便转身去招呼其他人了。
宴席散后,回到驿站。王怀安以旅途劳顿为由,宣布明日巳时(上午十点)再开始正式查账。
沈玲珑心知这是对方故意拖延,却也不点破。她回到房间,立刻铺开纸笔。她没有先去看那些可能早已被“加工”过的账册,而是根据宴席上的观察和福伯之前提供的零散信息,开始绘制淮州盐务相关的人物关系图,以及盐引流转、资金可能流向的草图。
直到深夜,她才吹熄灯火,却并未入睡。待到外面万籁俱寂,她悄声打开房门,对守在门外的赵铁低语几句。
片刻后,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趁着夜色,从驿站后院悄然起飞,消失在南方(京城方向)的夜空里。鸽腿上,绑着一卷小小的纸条,上面是沈玲珑用细笔写下的密报:
“已抵淮州,官商一体,账册恐已粉饰。王拖延,张圆滑,盐商以利聚。请求授权,可另辟蹊径,暗查盐场实物与私下交易。玲珑。”
她不能完全指望慕容翊,但必须让他知道这里的真实情况,并争取到一定的自主行动权。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明面上的账册,必死无疑。
做完这一切,沈玲珑才和衣躺下。窗外,淮州城的灯火零星闪烁,仿佛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她知道,明日开始,才是真正的较量。而她的对手,不仅仅是账本上的数字,更是这淮州城内外,一张无形而巨大的利益网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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