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周文渊端坐主位,看着台下那些抓耳挠腮的士子们,淡定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一旁的两位佐官却是神态各异。
赵德海是面露冷笑,心中早已将周文渊这愚蠢的举动给逗乐了。
一个府试,出这么难的题目干什么?往年科举童生取数差不多是五比一左右。
今年这个题目,能够十取一,那都是烧高香了。
这题目要是泄露出去,被那些乡绅知道,迟早要找上门来和周文渊拼命。
一个童生名额,又不占用朝廷税赋,又没有任何优待。居然如此较真?
周文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万安更是坐立难安,他撇过头来担忧对周文渊说道。
“府尊,今年的题目是不是太难了?这样下去,恐怕会引起争议啊!”
周文渊闻言,放下茶杯,叹息了一声。
“我又何尝不知这样做的后果?”
“今年院试取士比往年更难,学识不够去了也是劳神费力!”
“江陵与武昌路途遥远,多数学子又家境贫寒。”
“他们出一趟远门去考院试,往往要东借西凑,相当于举全家之力。”
“要是中了还好,要是没中,这对那些贫寒家庭的学子来说,犹如天塌。”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加强难度,也是为了让他们不要过度伤财。”
“这种难度的府试要是过了。将来前往武昌,秀才功名必定比其他人更有希望。”
“要是没过,也可以省下钱财,以待来时。”
周文渊也是过来人,当初寒窗苦读的日子他还记得。
当年的他,和曾培明一起,为了科举,可是借了不少亲戚的钱。
哪怕是如此,也只凑了二两多的银子,到了院试考地,只能住最便宜的客栈柴房,亦只能吃一文钱一个的炊饼。
这就是那些寒门学子赶考最真实的情况。
身上带着全族的希望,手里没有多少资本。只有在最恶劣的环境中,去博取那最微薄的希望。
反正他要离任了,这锅背就背了,这些人难道还能跑到金陵去找他的麻烦不成?
万安听到周文渊的解释,心中仿佛被一个大手紧紧的攥住。
府尊大人爱民如此。为了让那些士子不白费功夫,居然愿意主动背起骂名。
他相较于周文渊,远矣。
赵德海眉头微皱,他没有想到,周文渊的举动里,居然还有这一层意思。
湖广民风不比其他。
北方民乱,湖广处于乱民边境,又是国之粮仓,其中重要不比其他。
要是没有民众支持,这些乡绅老爷恐怕早就被乱民冲进湖广乱抢一通了。
如果是这般,那些乡绅知道了周文渊的苦衷,哪里还有一点恨意?怕不是要把他当青天给供起来?
太阳渐渐升起,堂下的士子们更是痛苦哀嚎。
不少人已经提笔在草稿纸上尝试破题。只是破着破着,就会摇摇头将前面的答案划掉,然后再重新写。
更有甚者,因为涂改太多,草稿纸都不够用了。开始摇铃找旁边的衙役伸手讨要。
按照科举的规矩,这草稿纸也是要上交封存的。
草稿上面字迹不好,多多少少也会影响自己的成绩。
但是现在,他们顾不得这么多。
连题目都破不出来,哪里还有机会让人挑三拣四?
只要能够成功破出题目,他们就立刻甩开百分之九十的人。
而在大堂中央坐在VIp位子的方言,却是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考题上。
“君子不器及其使人也器之……”
这截搭题确实刁钻,将《为政》与《子路》中看似矛盾的句子强行糅合,考校的不仅是记诵,更是对经义融会贯通的深刻理解。
寻常学子若死抠字眼,只会陷入“君子到底器还是不器”的牛角尖里,越绕越糊涂。
然而,这对被江陵五老联手“摧残”过的方言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略一沉吟,嘴角便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破题的关键,在于‘体’与‘用’之别。”
“君子自身修身,求的是‘体’之博大,故‘不器’。而用人任事,讲究的是‘用’之专精,故‘器之’。二者看似矛盾,实则是立于不同层面,何来冲突?”
思路一通,文思便如泉涌。
他不再犹豫,也懒得用草稿纸,直接取过正式答卷,研墨蘸笔,便在那雪白的卷面上挥洒起来。
“破题:夫器者,拘于形而限于用,不器者,达于道而周于变。君子之体道也宏,其任人也当……”
笔走龙蛇,字字珠玑。
他下笔极快,几乎不假思索,八股格式信手拈来,对仗工稳,义理透彻。将“君子自身追求博通与用人讲究专才”的辩证关系,阐述得淋漓尽致。
那些抓耳挠腮的士子,见方言不假思索就开始在正卷上书写,纷纷停下了思考。
胸有成竹,笔下如神,也就不过如此了。
他……他怎么就写起来了?
都不用打草稿的吗?
看那架势,竟是成竹在胸?
这方言?难道是真有真才实学?
要不是因为科举考场的规矩,恐怕要惊的喊出来。
不怪他们会注意到方言的举动。
他们甲乙两排号舍,只要抬头,就能清晰看到方言的一举一动。
如今各位都是被题目折磨的痛不欲生,而这位下笔如有神助的人,简直是考场中的另类,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高台上,周文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不枉他费尽心思这样的去特殊对待方言。
他知道方言的真实才学,也知道方言师承“江陵五老”。
这种题目,对方言而言,只要费些心思,应该是做得出来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方言的动作如此之快。
别人还在苦思冥想,他却下笔如飞。
一般人要是坐在那里,被众人这样围观,心中恐怕早就压力倍增,就连思路都要受到影响。
而方言,居然坦然自若,没有丝毫慌乱。
可见此子的脸皮......心态是相当的稳健。
一旁的万安也注意了方言的举动。忍不住低声道:“府尊,您看那方言......”
周文渊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低声说道。
“莫慌,我等只要在这里待着就好。”
方言此次科举,全场没人接触,全场又在众人注视之中。
还有谁?还有谁会说方言科举作弊?
此刻的方言,已完全沉浸在文章的构建之中,外界的纷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
因为没有遮阳棚的原因,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他的身上,他身上已经是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却浑然不觉。
感到些许疲惫,他就拿起旁边的那壶参汤灌上一口,又开始奋笔疾书。
他不由得再次感慨,这老爹改良的“十全大补方”确实霸道。只是一口下去,就感到精神百倍,连思路也越发清晰了一些。
只是这补劲过后,鼻尖隐隐有些发热......
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暗自庆幸。
“还好,没流出来……”
要是在这里流鼻血,被周围的人看见了,他方言的脸,还不丢尽了?
文章一气呵成,他轻轻吹干墨迹,搁下笔,长长舒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才刚刚升上正中。
他这速度,引得不少士子在心中低语。
“这就……写完了?”
“第一题可是截搭题啊!我等连破题尚在踌躇……”
“县试案首,名不虚传!”
方言休息片刻,便铺开第二张纸,开始着手那篇策论。
这题目极大,直指国策根本。
若在平时,他少不得要好好借题发挥,讽刺一下大齐的当朝吏治。
但此刻,被架在这“贡院秀场”中央,又被参汤补得气血翻涌,一股莫名的好胜心竟被激发出来。
他方言,可不能让人坐实他科举舞弊!
这策论一定要写的出类拔萃,让人无话可说才行。
“守成非固步自封,开新非全盘否定……”他提笔蘸墨,眼神锐利,“关键在于一个‘衡’字,在于因时制宜,在于循序而渐进……”
他结合自身建立江陵商会的实践经验,引经据典,将商业流通、民生保障、人才选用与王朝中兴的关系层层剖析。
文章中既有对圣贤之言的深刻理解,又不乏立足现实的独到见解,格局开阔,论证有力。
一旁的学子,见方言不假思索的开始写第二张考卷,更是疑虑丛生。
他们现在连第一篇八股文章的开头都没想好,方言这家伙,居然连第二篇的策论都开始写了。
依照这速度,午时没过,方言就要考完收工。
就这本事,怎么可能是需要买通考官作弊?
难道是有人在污蔑他?
不少士子,在心中已经将方言看成了那才华高绝的名士。
只是因为得罪了某些人,某些人就要传出谣言,害了方言的名声。
想来就是如此吧。
周文渊眼中的欣赏之色越来越浓,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此子之才,确非池中之物……刘诚想凭权势压服他,怕是打错了算盘。”
当方言放下笔时,阳光刚好是最热的时刻,照在他头上。
仅仅是两个时辰!他就完成了一篇策论和一篇八股。
这个速度,可说是冠绝天下,无与伦比。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看着面前两篇墨迹未干的文章,心中竟生出几分难得的畅快。
虽然过程憋屈,但这文章写得,确实酣畅淋漓!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将旁边的衙役招呼了过来。
在衙役的帮助下,他的卷子被糊上了名字带走。
这提前交卷的举动,又引起一阵腹诽。
“他居然做完了!”
“这才两个时辰啊!连检查都不检查的吗?”
“方兄大才,我辈不及也!”
然而方言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那些士子目瞪口呆。
只见方言,从考篮之中拿出一张白色的垫单,铺在了那考桌之上,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躺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安然自若的睡觉?
方言!你这脸皮,是比城墙还厚吗?
秀儿!是你吗?你这么秀!你家的家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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