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毕,陈师爷将一块冰凉的木牌塞到方言手中,上面刻着“丙五”二字。
“进去吧,按号寻位。” 陈师爷看着方言的木牌,脸上的肉抖了几下,就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歉意。
方言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拿着木牌,深吸一口气,压下刚刚被“特殊关照”的郁闷,转身踏入了贡院大门。
门内,上次在县衙见过的那个张姓衙役早已等候在侧,见到方言,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
“方会长!这边请,小的带您去考舍!”
见到熟人,方言心情稍霁,点了点头,跟着他穿过青石板铺就的甬道。
贡院内部远比外面看着更为森严。
一排排低矮的考舍鳞次栉比,如同蜂巢般密集。
每间考舍不过四尺见方,三面是砖墙,正面无门,仅挂着一副可掀开的深蓝色布帘,勉强算是遮掩。
舍内陈设极简,一桌一凳而已,桌角放着几根蜡烛,墙上挂着一根绳,绳子连着铜铃。
而在考舍之外,每隔几间,就站着一个衙役等候。
考生们要是想要如厕和喝水,就可以拉动铜铃,呼叫衙役前来帮忙。
在科考时间内,考生们没有衙役的带领,那是一脚都不能离开。
只要私自离开,他们的成绩就当作弊处理!
这逼仄的空间、简陋的条件,简直是让方言大开眼界。
难怪修这贡院只花了五百多两银子!就这条件!也就只值这个价了。
很快,两人便到了“丙”字排。
张衙役指着其中一个考舍,笑道:“方会长,就是这儿了,丙五。”
方言掀开布帘,刚将考篮放下,一抬头,便与对面考舍探出的脑袋对上了眼。
那人不是刘睿又是谁?
刘睿也看到了方言,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尽是激动。
在这地方和方言相遇,当真是老天眷顾!
这三清大神!没有拜错!
稳了!
方言正要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异味顺着微风飘了过来。
他鼻翼微动,脸色瞬变。
对面的刘睿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刚刚那高兴的神情转而变成了苦闷。
这味道......似乎就在附近?
他猛地扭头,看向气味飘来的方向,只见不远处墙角根下,隐约可见一个用于倾倒污物的桶子轮廓。
什么鬼?!
方言心中警铃大作,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张衙役,指着那方向,声音都有些发颤:“张哥,你别告诉我,我这位子……是传说中的‘臭号’?”
张衙役脸上笑容一僵,露出几分尴尬,搓着手低声道。
“方会长明鉴……这次考牌分配,县尊大人为了以示公允,杜绝闲话,特意吩咐全部打乱了随机发放,绝无半点人为操作!”
“只能说,您今日这手气,实在是……‘福星高照’。”
方言两眼圆瞪,不可置信的看了张衙役一眼。
他每年上交那一万多两的税银给江陵县!
他们居然是如此对待他的?
他不求县令大人给他作弊,但是这选位子也多少帮忙一二啊!
他是谁啊!是江陵县衙的财神爷啊!
居然被如此“公正”地分配到这等“风水宝地”!
好在县试只考一天,不需在此过夜。
若是在院试乡试之上,那可是要连考三天的!
三天在这种地方!那滋味简直不敢想象!
方言气冲冲地转身进了考舍,将考篮重重放在桌上。
一把掀开考篮,露出里面清香精心准备的各种食物。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考篮里面的那壶参汤!
第一次觉得他爹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给他准备了这等补物。
精神不济的时候,喝上一口可以提神。
现在精神旺盛的时候!喝上一口,那必定是鼻血横流!
老人家常说,鼻子只要流血,嗅觉就会大降!
只要他流鼻血!这臭号也不是扛不过去!
二话不说,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
现在臭号的味道还不算浓烈,待会儿考生全部入场,人来人往,再加上日头升高,他这位子的“待遇”可想而知!
对面的刘睿正打着和方言一样的主意,脱下衣物准备挡住鼻子。
眼见方言如此豪迈地喝着参汤,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衣服,顿时觉得人生无趣,眼中羡慕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还是方兄有先见之明啊!下次啊!我不仅要带侍女!我还要带参汤!
许久之后,伴随着“哐”一声清脆的铜锣响,贡院内瞬间肃静下来。
几名衙役手持厚厚一叠试卷,开始沿着甬道快速分发。
每人得到两份纸,一份质地稍佳,用于誊写正式答案,另一份则是粗糙的草稿纸。
与此同时,另一名衙役高举着一块木质题牌,在考舍间的甬道中来回缓步行走。
所有士子都屏息凝神,伸长脖子朝那牌子上看去。
只见牌子上用浓墨清晰地写着两道试题:
第一题: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第二题:以春为名,写一篇试帖诗。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提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记下题目。
刘睿看到题目,先是一愣,随即兴奋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果然不出方兄所料!
这张县令,当真是“稳”字当头!
第一题出自《论语·里仁》,讲的是不担心没有职位,只担心没有立足的本领,核心便是修身以待时,稳扎稳打!
第二题更是简单的不行!!
试帖试!就是只要不太出格,一般都能过。
这段时间他经过方言的特训,早就将这些题目做的是手到擒来。
此次县试!稳了!
当他用着感激的目光看向方言那边时,接下来的画面,让他准备动笔的手,悬在空中。
只见方言根本未用草稿纸,在看清题目的刹那,便已直接研墨蘸笔,在那雪白的卷面上挥笔疾书起来!
那架势,仿佛答案早已成竹在胸,只待倾泻于笔端。
方兄真神人也!这思如泉涌,竟连草稿都不用?!这就开干了?
刘睿不敢再分心,连忙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拿起自己的笔,开始在脑中飞速检索那些能与“稳”搭上关系的经义典故和范文素材。
县试按道理来说,并不难!
只要能够做上一篇言之有物,并且不犯讳疾的文章,就能打败百分之五十的竞争者。
毕竟读书这个东西,在古代可谓是奢侈品!
大部分的普通人,都是只能在几本书基础教材上来回钻研!没有多余的钱去买那些额外读物。
比起那些贫困学子,方言和刘睿的优势,不可谓不大!
而在方言这边,他心无旁骛,运笔如飞。
他必须争分夺秒,在这臭号尚未完全“发威”之前,就将这八股文搞定!
唯有如此,才能将外界环境对他的干扰降到最低。
经过江陵五老的摧残之后,这种显而易见的题目,在方言眼中简直都不算个事。
只是看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十几种解法!
在这一刻,秦家,李家,齐家,韩家各位科举先祖如同灵魂附体!
笔下字句如行云流水,破题、承题、起讲、入手……八股结构层层推进,那是下笔如有神助!
贡院中央的高台之上,知县张秉衡端坐主位,县丞许茂才居次,县学教谕朱大人陪坐一旁。
朱教谕捻着胡须,望着下方已然开始奋笔的众学子,含笑对张秉衡道。
“县尊此次所出之题,四平八稳,紧扣圣贤教诲,又可见各人功底,着实高明。”
张秉衡手抚短须,微微一笑,颇有几分自得:“朱教谕盛赞了!”
“我也是深思许久,才想到此题。”
“此题对县试学子来说,不算太难,哪怕基础不好也能动笔写上一二。”
“但是想要写的出彩,写的好,那就必须要有相当功底了!”
“届时每个学子都能交上一份答卷,都不会觉得是我们县衙为难他们。”
“这难度刚刚好,既能挑出拔尖学子,也能让普通学子展现一二。”
旁边两人纷纷点头,对张秉恒的观点异常认可。
县试而已,考过了也没什么名分,也没什么钱发。何必用那些不常见的难题去为难他们?
他们县试的作用,就是为了帮府试选出名单而已。
学子到了后面院试乡试,有的是变态题目教他们做人。
就在此时,朱教谕目光随意往下一扫,恰好定格在“丙”字排,某个正在奋笔疾书的考生身上。
他定睛一看,那不是方言又是谁?
再细看,对方竟似直接在答题纸上书写,连草稿都未打!
朱教谕瞬间愣住,忍不住指着那个方向,语气带着担忧:“县尊,许县丞,你们看那方言……他,他怎地连草稿都不起,便直接作答?”
“县试第一场虽只一日,亦需慎重,如此是否太过……托大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张秉衡与许茂才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非但没有忧色,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教谕见两人毫无担忧,心中顿时升起一片狐疑。
方言可是江陵乃至湖广都挂了号的财神爷。
县衙如今这般宽裕,大半都得益于他。
按说两位父母官应该对他的科举格外上心才是,此刻竟毫不担心?
莫非……此子在科举一道,也如同他那赚钱能力一般?如此强力??
这题目想要写的出彩,可是要很深厚的笔力的!方言有这功夫?
好奇心驱使下,他不自觉地站起身,悄然步下高台,朝着“丙”字排的方向踱步而去。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位名动江陵的少年商会会长,笔下究竟能写出何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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