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并未驶入青山镇喧嚣的街道,而是在镇口不远处便拐上了一条清幽的岔路。
路面渐窄,两旁林木渐深,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只余下车轮碾过泥土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
约莫一炷香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茂密的翠竹林映入眼帘,竹竿挺拔,枝叶扶疏,随风轻曳,发出簌簌清响,宛如自然的低语。
一条碎石小径蜿蜒深入竹林深处,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令人心旷神怡。
“柳公的‘听竹轩’就在这里面。”方承祖勒缓马车,示意众人下车,“里面路窄,车进不去了。我就在这里守着车辆,你们进去吧!”
众人下车,方先明和赵氏赶忙将礼物一一取下。
方先正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崭新的衣冠,神情肃穆,还带着一些紧张。
方言倒是好奇地四下张望,对这清幽环境颇为满意。
这一看就是高手隐居的之地,就这环境,逼格那是满满的。
铁蛋和小丫也安静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这片雅致竹林。
刘睿早已等在竹林入口,翘首以盼多时。
一见到方言等人的身影,他立刻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再和身旁那几位同门交谈,快步迎了上来。
“方兄!方伯父!你们可算来了!”刘睿笑容满面,先是对方先正恭敬一揖,随即亲热地拍了拍方言的肩膀,又好奇地看了看后面的方先明夫妇和铁蛋小丫。
“刘兄。”方言笑着回礼。方先正也连忙还礼:“有劳刘公子等候。”
“老师早已吩咐我了,诸位请随我来。”刘睿热情地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低声对方言笑道,“同窗们都知道老师今日要收新弟子,都好奇得很呢!”
穿过幽静的竹林小径,眼前出现一座简朴的院落。
青砖灰瓦,篱笆环绕,与其说是私塾,不如说更像一处稍大些的农家雅舍,只是格外整洁,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院门敞开,可见院内种植着些许兰草,清雅异常。
柳公果然早已站在院门前等候。
他今日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直裰,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而期待的笑意。
看到众人到来,他目光首先便落在了方言身上,眼中欣赏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才看向方先正,微微颔首。
“学生方先正\/方言,拜见柳公。”方先正连忙上前,依足礼数深深一揖。
方言也跟着有样学样地拱了拱手,动作随意却也不失礼貌。
“不必多礼,进来吧。”柳公声音温和,侧身将众人领进门内。
院子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位衣着朴素、神态慈祥的老妇人在檐下笑着对众人点头,想来便是柳公的发妻陈老太太了。
正如刘睿所言,柳公为官清廉,致仕后更是清贫自守,家中并无仆役,一切从简。
方先明和赵氏在刘睿的示意下,有些拘谨地将带来的礼物一一奉上。
赵氏小声念着东西:“湖广火腿一对…明前龙井两罐…徽墨十锭、宣纸一刀、端砚一方……小小束修,不成敬意,望先生笑纳。”
每念一样,柳公眼中便闪过一丝讶异。
他看得出方家并非富贵之家,这些礼物加起来价值恐怕不下十两白银,对于寻常农户已是天价。
他素来不喜学生送重礼,认为有辱斯文,但此刻见到对方身家平凡,却又如此郑重其事,心中那点不悦也化为了淡淡的欣慰和感慨。
定是方言那小子的鬼主意,看他爹那规规矩矩的样子,定然没有这般心思。
“太过破费了。”柳公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让老妻将礼物收下,“心意老夫领了,日后不必如此。”
接着便是正礼。
方先正走到柳公面前,神色极为庄重,依着礼记所载,整理衣冠,然后缓缓跪下,行了三叩首的大礼,口中道:“学生方先正,蒙先生不弃,愿投门下,谨遵师训,刻苦向学!”
他的态度恭谨至极,一丝不苟。
轮到方言时,他倒是也跪下了,却只是像模像样地磕了一个头,便抬起头笑嘻嘻地道:“学生方言,拜见老师!我爹就劳您费心啦!”
他举止间虽少了份古板,却多了份灵动的亲近感。
柳公看着这对行事风格迥异的父子,一个迂腐守礼,一个跳脱不羁,真是奇妙的组合。
他心中失笑,面上却依旧严肃,受了他们的礼,然后道:“都起来吧,随我入堂行礼。”
书堂早已被柳公弟子布置妥当。
堂中正面悬挂着至圣先师孔子的画像,画像前设香案,上有香炉、蜡烛以及简单的果品供奉,气氛肃穆庄严。
柳公先行至案前,焚香,然后带领方先正和方言,对着孔子像行三跪九叩之大礼,以示学问承自先圣,尊师重道。
拜过孔子后,方先正再次转向柳公,欲行跪拜礼。
柳公此次却伸手虚扶了一下:“入我门中,尊师在心不在形。日后用心学问,便是对为师最好的回报。”
这算是免了这二次跪拜。方先正感激地躬身长揖。
而他看望方言的目光却是不一样。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方言,希望方言学着他爹给自己叩拜,然而方言却是不动于衷。
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你爹是个添头,他不拜也就罢了,你可是我心中暗定的关门弟子。你能和你爹一样?
眼见方言是真的不为所动,柳公也只能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区区礼节日后再补就是。
随后,方先正将早已写好的拜师帖和象征性的束修(一条干肉)恭敬地呈给柳公。
柳公接过,表示正式收下二人为弟子。
柳公取过案上早已备好的两本论语,分别赠与方先正和方言,肃然训诫道:“入我门墙,当以‘敬’、‘勤’二字为要。敬师长,敬学问,敬同道;勤诵读,勤思考,勤践行。望你二人潜心向学,明德修身,将来若有所成,需记得兼济天下,不负平生所学。”
他说“勤”字的时候,特意的看着方言的反应,然而回应他的是方言那天真的微笑。
罢了,罢了,日后有的时间来教他。
最后,柳公取来一支蘸了朱砂的毛笔,在方先正和方言的眉心各点了一个红点,称为“朱砂开智”,寓意开启智慧,目明心亮。
至此,拜师礼成。
返回方家村的马车上,赵氏久久无言,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脑子里还在回放着那场漫长而庄重的仪式,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透着她无法理解的规矩和沉重。
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对方先明感叹道:“当家的,这读书人的规矩…也忒多了点!又跪又拜的,比咱们村过年祭祖宗还要繁琐!老二家往后这日子,怕是都得照着这规矩来了?”
方先明憨厚地笑了笑,拍了拍妻子的手。
“这还哪到哪呢!等老二家当了官,这将来规矩多着呢!”
赵氏目瞪口呆的看着方先明。
还有更多的规矩?这不是要了老命吗?她每天要是这样,怕不是会被这些规矩逼疯!
而在此时的车厢里,方先正依旧沉浸在刚刚那拜师礼种,默默回味着柳公的每一句训示。
而方言,早已歪在一边,伴着马蹄声和车轮的颠簸,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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