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绣楼。
李矜一头扎进自己的闺房,反手就把门栓狠狠拍上。
紧跟在后的碧春吓得一哆嗦,差点撞门上。
“小姐!小姐您开开门啊!别气坏了身子!”碧春急得在外面直拍门,声音都带了哭腔。
都怪那个小骗子,如果不是他,她家小姐怎么会受这样的气。
门内,李矜扑到床上,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
委屈、愤怒、还有一种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强烈羞辱感,死死缠绕在她的心脏上。
耳边仿佛还在回荡着那小骗子最后回头时,那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贱样!
“小骗子!混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她猛地抬起头,抓过枕头狠狠捶打,仿佛那就是方言可恶的脸。
眼泪却不争气地决堤而出,像断了线的珍珠。
平日里精心维持的贵女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碧春在门外听得心焦如焚:“小姐,您快别哭了,您的眼睛要是肿了,到时被夫人发现了,又要训诫你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哟,这是怎么了?咱们李家的小凤凰,怎么躲在窝里掉金豆子了?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得我们矜姐儿这么大气性?”
门外的碧春闻声,瞬间瞪大了眼睛,慌忙屈膝行礼。
“老太爷!你怎么来了!”
屋内,李矜的哭声戛然而止。
太爷爷他怎么来了?他现在不是在外面走访老友吗?怎么有空到秀楼来了?
她太爷爷李成阳虽然七十有余,但是身体那是保养的相当好。
别人这个年纪都开始杵着拐杖需要人搀扶的走着。她的太爷爷却是可以坐着马车四处访友。
按照他自己话来说,离开朝堂,他感觉到自己可以多活二十年。
李矜冲到梳妆台前,手忙脚乱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又使劲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太爷爷稍等,我这就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
李成阳一身素雅的家居常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温润通透,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李矜那脸颊上的泪痕。
李矜为何哭泣,他心中早已了然。
在刚刚事件结束后,下人就第一时间向他禀告了事情经过。
他却是故作惊讶的走进房屋,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哎呦,看来这气性还不小。跟太爷爷说说,是哪个混账东西这么大胆子,敢给我们李家大小姐气受?告诉太爷爷,太爷爷替你出气,好不好?”
这番哄小孩般的话语,若是平时,心高气傲的李矜早就撅嘴不依了。
可此刻,她满腹的委屈正无处发泄,听到疼爱她的太爷爷这么一说,那点强装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嘴巴一扁,刚止住的眼泪又像开了闸的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抓着李成阳的衣袖,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般。哭诉着告状:“太爷爷!就是那个刚刚卖给我们青山雪的,名叫方言的乡下小子!他太可恶了!”
她抽抽噎噎,把自己如何在武昌被“骗”,今日他又如何“巧言令色”坑了李家银子、还当众让她下不来台的事情说了一遍。
“娘和东叔都被他骗了!就我知道他是个坏种!他还敢挑衅我!太爷爷,您一定要狠狠教训他!让他知道我们李家的厉害!”
李矜仰起哭花的小脸看向李成阳,眼睛里满是希冀和报仇的火焰。
李成阳安静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始终带着慈祥的笑意,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待李矜说完,他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背,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请求,反而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语气却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
“照你这么一说,从在武昌售卷开始,再到今日卖货于我们李家,都是有着强烈的目的性,最后为了防止我们李家报复,就利用我李府重声誉讲规矩的弱点,在你刁难时借力打力,站在道德高处逼得我们李家下不来台......”
老太爷顿了顿,看着孙女渐渐愣住的表情,微微一笑:“这一环扣一环,对时机、人心的把握,可不像个普通的乡下少年啊。倒像个在官场李里打滚了半辈子的老手。这份心机算计,可不简单呐。”
李矜愣住了,她光顾着生气,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想过。
此刻被太爷爷点破,仔细回想那小骗子的每一步,似乎真的都卡在了李府最难应对的点上?
一股寒意莫名地从脊背升起。
那个小骗子居然有这种算计?!如果他有那么厉害,她岂不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李成阳看着孙女变幻不定的脸色,心中倒是乐了。
自家这个被宠坏的小霸王,横行江陵这么多年,终于碰上能让她吃瘪的了?
也好,挫挫她的锐气,免得日后真的无法无天,闯下大祸。
他故意捋着胡须,带着几分调侃说道:“看来啊,咱们李家这小凤凰,今天是遇到对手,栽进小狐狸的陷阱里咯?”
李矜被太爷爷这话说得又羞又恼,跺脚道:“太爷爷!您还取笑我!难道我们就真拿他没办法了?就任由他坑了我们李家的银子还逍遥法外?这口气我咽不下!”
李成阳呵呵一笑,眼神中透出历经宦海沉浮后的通透与淡然。
“办法自然是有的,矜儿,你要记住,我们李家是什么门第,他方言又是什么身份?看待问题,要抓住问题的根本。”
“只要抓住问题的根源,任他谋算如神那又如何?也会败在我们的手下。”
“他费尽心机,所求为何?无非是看中我李家出价高、讲信誉,能让他手中的奇货卖出天价罢了。”
老太爷继续娓娓道来。
“对付这种人,何须动气?更不必我们亲自出手落下个欺凌弱小的名声。我们大可以给些银钱打发他们离开,不买他们的货就是了。”
“我李府不缺银子,更不缺脸面。届时只需放话出去,愿以十倍的价格紧急收购‘青山雪’,这江陵城内外的商贩,谁会跟钱过不去?自然会想尽办法,把货源源不断送到我们门上。他方言手里那点东西,还能卖给谁?”
李成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不是口口声声说那货是替赵家村的赵成秀才准备的吗?我们只需派人去赵家递句话,点明其中利害。那赵家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侥幸得了个末流秀才,他敢为了这点山货,得罪我李府?”
“到时候,派人盯着他,警告那些想要买他货的人,时间一过,鲜货变了质,他到时不就要赔的血本无归?这岂不是比我们亲自打他一顿,更让他难受?”
李矜听得眼睛越来越亮,呼吸都急促起来!
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没想到!
爷爷所说的事情,她们李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能做到。
早知道有这种兵不血刃就能让那小骗子亏到吐血的方法,她刚才在门口何必跟他废话,生那么大的气!
“太爷爷!您太厉害了!可惜现在货已经卖给我们家了,你还有什么办法惩治那骗子吗?”李矜激动地抓住太爷爷的胳膊摇晃。
然而,李成阳却缓缓摇了摇头,慈爱地看着她,语气却不容置疑:“不,矜儿。爷爷不会用李家的威势帮你对付他。”
“为什么?!”李矜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急得叫出声。
“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动用李家威势去压迫一个少年。我们李家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今日之事,说到底,是你慌忙入局漏了马脚,才被对方抓住了把柄反将一军。”
老太爷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而且,经此一事,太爷爷倒觉得,让你吃点亏,受点挫折,是件好事。”
“你看看你,平日你娘让你读书练字,就跟要了你命似的。若是你多读些书,明事理,懂进退,知晓人心算计,今日又怎会被一个你看不起的乡下小子,耍得团团转?”
“别人帮你报仇,哪有你自己亲手报仇来的爽快?你不想看着那小子站在你面前亲口给你赔礼道歉吗?”
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狠狠敲在李矜的心上。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如果她像母亲那样博览群书,懂得察言观色和分析利害,今天是不是就能扭转战局?
是不是就能让那小骗子站在自己面前亲口给自己道歉?
一想到方言跪在自己眼前,泪流满面的对着自己道歉模样。
李矜的心中升起了一团火焰。
她要读书,她要亲手打败方言!她要用自己的实力碾压他!让他跪在地上心服口服!
李矜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太爷爷!我明白了!从今天起,我会好好读书的!”
李成阳看着孙女眼中的斗志,抚须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欣慰。
“好,好!这才是我李家的女儿!有志气!太爷爷等着看。”
只是他的心中在暗自嘀咕。
要是李矜所说的经过没错的话,那小狐狸崽子怕是没有那么好对付啊!
罢了,两个小孩之间的斗气,随他们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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