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是校长。
龙佩珍对生源情况更加清楚。
现在小学三幢三层教学楼，能装大约两千名学生。
教学楼后面还有一排平房，用作老师办公室。
暂且不算来上班的老师，只说学生。
除了就近入学的几百人，剩下的全是更远的地方转学来的。
也就是说，开学以后，每天至少有一千多学生中午要吃冷饭。
龙佩珍抿唇想了想，跟王三姑婆道，“回头咱喊上李叔婆、老八媳妇她们一块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帮孩子们解决中午吃饭的问题。”
“行，正好她们都在，我这就跟她们说去！”
王三姑婆风风火火的性子，啥事都憋不住等不得。
升旗台上领导还在叭叭叭的讲话，她就在人群里左拱右挤把李叔婆跟老八媳妇从人堆里捞出来。
竣工仪式来了恁多人看热闹，不差她们几个婆娘。
她们去商量自己的要事去。
最后四个老妇人结伴去了张家奶奶的院子。
这里最清静。
张家奶奶刚喂完家养的几只鸡，坐在堂屋廊檐下听妇人们讲话凑个热闹。
“要让孩子们吃热乎饭不难，像食品厂那样弄个食堂就把问题解决了。”龙佩珍道，“难的是学校建的时候没建食堂，咱想做饭也没恁大地方。还有一个，每天有多少学生来吃饭这个也要做个统计。饭菜份量少了不够吃，份量多了又浪费。”
李叔婆也有建议，“做饭不一定非的在食堂，咱自家农家院就能做大锅饭。到饭点了让孩子们拿饭盒过来打饭回教室吃，不用多占地方。”
“这个主意成啊！”老八媳妇乐道，“到时候咱让食品厂食堂的采买师父帮忙一块采买米菜，定好数量咱自个上食品厂去拉回来也方便。”
“要不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让那边食堂帮着采买价格可实惠，成本低了咱卖价也能更低些，对来吃饭的孩子来说是好事！”
王三姑婆搓手，满脸都是笑。
张家奶奶在旁边听着看着，跟着乐呵呵。
这种事情做起来吃力不讨好，每天忙活一通就为了让学生能吃上新鲜热乎饭，还不挣钱，放在外人眼里一准要说这是犯傻。
可这就是凤凰屯。
到处都是人情味的地方。
“我这院子离学校近得很，从小路过去七八分钟就能到。要是找不着合适做饭的地方，就来我这里。”张家奶奶开口，笑道，“凤清要忙公司的事情，白天在家时间少，平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孩子们过来也不扰人。”
家灶房小了些，还有一个星期时间，扩建足够了。
到时候还能在院里摆几张长桌长凳，孩子们打了饭在这里场也成。
“张婶，你说的我们可记下了，要是真没地方，就选你这里做饭！”
“行，晚上凤清回来我就跟他说说把灶房改一下，多弄几个大灶，老八他们那些个汉子平时有空的时候去多砍点柴火回来，这些准备好就差不多了。人手方面你们也想想合适的人选。”
“等燕儿爸回来我再问问他，他主意多，看看饭菜定价方面他能不能给点意见！”
半下午功夫，几个老妇人就把事情规划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动手实操。
许家这边，临近开学，想走后门转学过来的人家越发没个消停。
竣工仪式结束，许耀林是被人一路拱回来的。
身周被人团团围住，村里小路狭窄，走在人群边上的人时不时就被挤进路边水沟，爬上来后踩着湿漉漉的水泥鞋继续跟着人群拱。
“老校长，我叫王国华，以前是你的学生！我家大小子从小就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一直嚷嚷也要做您的学生！”
“许校长，我跟你家燕秋是高中同学，以前还去过你家找她玩儿呢，你还记得我不？”
“教育这么严肃的事情不许攀亲戚走后门！许校长，自从知道凤凰屯小学九月能开学我女儿就从原来的学校退学了，只等着来凤凰屯，您要是不收她，十岁的孩子就没书读了哇！”
“你孩子来不了凤凰屯顶多没书读，我孩子来不了凤凰屯那是没命读啊！他脑子长肿瘤了来凤凰屯读书才能好！许校长，我儿子叫黎大运，你就收了他吧！”
许耀林被拱得脚不沾地腾空走，一句话不想说。
这些个家长为孩子转学理由一个比一个离谱，简直了。
许耀林还有点绝望。
他能预估到，这样的日子长有。
他一天不退休，一天不会有消停。
当初返聘的喜悦荡然无存。
在家喝茶逗孙女遛遛大狗崽，多好的日子？他简直给自己找事儿。
人群拱到许家院子门口，被墙头上威风凛凛的黑金狼竖起绿瞳咆哮，才一哄而散。
许耀林捡回一条老命，低头看看身上的白衬衣，叹气。
老伴给他熨得平整的衣裳，被拱成抹布了。
“外公！哈哈哈！”院门里头，小胖妞蹦出来两手叉腰，朝他哈哈笑。
许耀林抬脚进院子，在孙女坠满肉的脸蛋上揪住一团软肉，“人小鬼大，还笑外公？”
“明明是救外公！”小苗儿大言不惭，灵活转到老头身后推他往堂屋走，“快点快点，外婆有事找你！外公，外婆说要弄食堂做饭！”
许耀林又叹气，咽下还没问出来的那句“啥事”。
孙女这张快嘴，把人的好奇心杀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好奇的机会。
龙佩珍拿着件干净衬衣从房里走出来，递给老头子换上，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他爸，我跟他三姑、老八媳妇几个商量中午给学生卖饭，你觉着咋样？有人吃吗？”
“等会，我先喝口茶润润嗓咱再谈，好久没这样一下子说恁多话了，嗓子不习惯。”
许耀林话音刚落，茶水就奉上来了，还是暖乎的。
许耀林心头熨帖，从孙女手里接过甘甜的灵气茶，坐到竹椅浅尝一口茶水，疲乏全消。
嗓子不干了劲儿也回来了。
他抬眼看向面前两双眼巴巴的眼睛，眼角轻弯，“卖饭……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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