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青衫的一番交谈，虽然未能直接指向凶手，却极大地深化了裴昭雪等人对案件背景的理解。
摩尼教这个几乎已被历史尘埃掩埋的名字，重新浮出水面，并且与眼前这起充满仪式感的连环谋杀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送走顾青衫后，禅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摩尼教……我朝开国之初，曾严令禁绝，没想到其遗毒竟潜伏如此之深，直至今日仍在兴风作浪！”
裴昭明语气沉痛，他深知这种以极端教义为核心的秘密组织，比寻常的匪徒更难对付。
裴昭雪铺开纸笔，开始梳理摩尼教在中原的脉络：“根据史料及顾博士所言，摩尼教于前朝武周时期一度得势，后被玄宗皇帝下诏禁断。至前朝武宗‘会昌灭法’，对其打击尤为沉重，中原明面上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部分信徒转入地下，或与其他民间秘密宗教合流，继续潜伏传播。”
白砚舟补充道：“而且，此教善于依附其他宗教传播其义，曾依托佛教、道教，甚至景教之名活动。其教义中的‘光明黑暗之争’、‘末劫救赎’，具有很强的煽动性和迷惑性，很容易吸引那些对现实不满、寻求精神寄托或渴望剧烈变革之人。”
苏九若有所思：“如此看来，凶手选择佛门高僧作为目标，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精神力量’强大，可能这些高僧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就被凶手或其背后的组织，视为‘黑暗’势力在佛门的代表，是需要被‘净化’的障碍。”
这个推断，为凶手的动机提供了另一个可能的视角。
“更重要的是，”裴昭雪目光锐利，“顾青衫提到，摩尼教的组织极其隐秘。能够策划并实施如此复杂计划的首脑，必然是潜伏极深、且拥有相当资源和人脉的核心人物。他可能拥有一个非常合法的、甚至受人尊敬的身份作为掩护。”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鸿胪寺译经博士……这个身份，可以接触到大量外界难以企及的、包括摩尼教在内的各种异域宗教典籍，拥有深厚的宗教学识和语言能力，而且行动相对自由，与各方人士交往都不会引人怀疑……”
她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顾青衫本人，似乎完美地符合了他们对凶手侧写的一部分特征——博学、冷静、对摩尼教思想有深入了解、身份便利。
裴昭明沉吟道：“昭雪，你的怀疑不无道理。顾青衫此人，确实有些……过于超然物外。但仅凭此点，远不足以断定他与案件有关。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我知道。”裴昭雪点头，“目前只是怀疑。但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必须将他也纳入视线。一方面，继续追查迷幻粘液和氧化铁粉的来源，看能否与鸿胪寺或其相关人员产生关联。另一方面，重点排查三位高僧生前，是否与顾青衫，或者其他鸿胪寺的译经人员有过接触！”
她顿了顿，强调道：“同时，我们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洛阳藏龙卧虎，精通各方技艺者未必只有顾青衫一人。我们必须多管齐下。”
就在这时，一名被派去调查三位高僧共同交集点的吏员匆匆赶来，呈上一份初步报告。
“郡主，裴大人！有发现！”
吏员语气带着兴奋，“我们仔细比对了三位高僧近半年来的行踪记录和访客名录，发现他们在一个月前，都曾以‘探讨佛法’或‘借阅经卷’为由，私下会见过同一个人！”
“谁？”裴昭雪立刻追问。
“是……是鸿胪寺的一位官员！”
吏员回答道，“不过，并非顾博士，而是另一位负责整理西域文献的录事，名叫……卫阶！”
卫阶？一个新名字出现了！
“立刻调查这个卫阶的所有背景资料！查明他与顾青衫的关系！”
裴昭雪立刻下令。
线索似乎开始向着鸿胪寺汇聚。
无论是博学冷静的顾青衫，还是这个新出现的卫阶，都让这个掌管外来文化的机构，蒙上了一层浓厚的疑云。
摩尼教的阴影，仿佛一条在历史长河中潜伏了三百年的毒蛇，终于在此刻，再次昂起了它狰狞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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