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阁赵坤等人离去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那“三日之期”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了天衍宗所有人的咽喉。
废墟之上,死寂蔓延。绝望不再是虚无的情绪,而是化作了冰冷的重量,压在每个人的脊梁上,令人难以呼吸。前有黑煞帮灭门之危悬顶,后有青霜阁趁火打劫,而自身已是油尽灯枯。三日?或许下一刻,内部崩溃的连锁反应就足以将这摇摇欲坠的残局彻底摧毁。
“管…管事…”刘老栓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哭腔,“我们…真的还有路可走吗?”
所有目光,惶恐、茫然、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都聚焦在守墓老人身上。
守墓老人背靠断墙,佝偻的身形仿佛又缩水了几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鼓舞的话语在绝对的现实差距面前都苍白无力。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的脸,最终定格在昏迷的叶辰和那间紧闭的石室上。
不能放弃!宗主以道基崩毁为代价换来的生机,绝不能断送于此!
一股近乎癫狂的狠厉之色骤然取代了他眼中的浑浊。他猛地挺直脊背,尽管身体晃了晃,眼神却如濒死老狼般射出骇人的光芒。
“都给我听真了!”他嘶哑的声音劈开死寂,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青霜阁的杂碎,想把我们当软柿子捏,不费吹灰之力就夺我传承,掳我门人?痴心妄想!”
他深吸一口气,声如裂帛:“我们是伤了!残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我们还没死透!天衍宗的脊梁,还没被打断!想要我们的东西,想要我们的人?行!拿命来换!用血来买!”
“刘小栓!张小子!”
“在!”两个年轻人眼眶赤红,挣扎应道。
“带上所有还能喘气的爷们!把能搬动的石头、断梁,给我往西面、南面那几个缺口堆!就是用牙啃,用头撞,三天内也得给我垒起一道能挡刀的矮墙来!没有阵法,我们就用血肉顶上去!”
“是!”
“妇孺老弱!”他转向那些瑟瑟发抖的身影,“集中到最里面的石室周边!把所有能盛水的家伙事找出来,去渗水点守着,一滴水都是命!能啃的树皮草根,全都收集起来,统一分配!”
众人含泪点头。
“王道友!”他看向石室门口如泥塑木雕般的独臂修士。
王姓修士抬眼,默然无声,仅存的右手缓缓握紧膝上铁剑,一股惨烈决绝的剑意无声荡开,便是最好的回答。
“好!”守墓老人重重点头,“三天后,若贼子真敢来,你我二人,便是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闸!死,也得崩碎他们满口牙!”
安排完毕,他步履蹒跚走到石室前,轻叩门扉。
门隙中露出李丫头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丫头,”守墓老人声音低沉,“外面的情形,你都清楚了。三天…我们只有三天。我知道这强人所难…但你能不能…想办法弄出点…能让人暂时忘了疼、敢去拼命的东西?哪怕…哪怕过后废了、残了,也认了!”
李丫头心脏猛地一缩。她听懂了,这是要她炼制透支生命、激发潜能的虎狼猛药!
看着老人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绝,再想起青霜阁修士那轻蔑的嘴脸,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勇气冲散了恐惧。
她用力咬了下唇,重重点头:“我…我试试!虚拟塔里…好像…有点模糊的影子…”
守墓老人深深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化为一声沉重叹息:“苦了你了,孩子。”言罢转身,继续指挥那绝望的备战。
石室内,李丫头面对寥寥材料:石乳苔、凝血草、妖蝠骨粉…及几株她私藏、药性未明的怪异毒草。心跳如鼓,手却异样稳定。她回想虚拟塔中关于药性冲突、以毒激发的模糊记忆,眼神渐趋专注锐利。她知道这是在玩火,但别无选择。
废墟上,悲壮的气氛弥漫。无人抱怨,无人退缩。男人们沉默搬运远超极限的巨石,妇孺机械收集每滴清水、每片可食之叶。为最后尊严而战。
然绝对实力之差,非意志可弥补。
夜深人静,众人皆因极致疲惫昏睡后,守墓老人独跪于叶辰榻前,老泪纵横。
“宗主…老朽无能…守不住您拼死打下的基业…守不住这些信您的娃啊…”他压抑低泣,肩头剧烈颤抖,“三天…只剩三天了…”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他之际——
【系统: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执念与外部毁灭性压力…环境扫描超频运行…能量水平:极度低下…】
【推演最优生存路径…路径1:固守待毙…生存概率<0.1%…路径2:投降妥协…生存概率1%(个体),宗门灭亡概率100%…路径3:玉石俱焚…生存概率0%…】
【重新校准…结合现有资源与潜在变量(李丫头-丹术潜能)(慕月-未知底蕴)(王姓修士-决死剑意)…】
【推演新路径:极限施压,险中求生。】
【方案生成:启动“地脉共鸣”应急协议。】
【内容:需寻找到与地脉戾气共鸣的“地火石”(微弱火煞)与“寒髓泥”(阴煞),以宗门核心气运为引,构建一次性、超负荷运转的“反伤”屏障。效果:对任何试图强行突破屏障者造成无差别神识反噬与灵力灼烧。代价:加速资源枯竭,屏障持续期间所有人将承受轻微痛苦,并可能永久损毁地脉灵机。】
【备注:目标物分布于原妖蝠裂隙深处。】
【是否执行?】
冰冷文字于叶辰识海闪过,定格于残酷选择。
守墓老人自不可见,却心有所感,猛抬头望向叶辰。
恰此时,叶辰躯体剧震,眉心道基残响骤放微不可查之淡金芒,如燃最后灵觉,一道模糊却直抵守墓老人心神深处的意念悍然烙入:
‘地脉…合…反伤…石…泥…’
金芒瞬熄,其气息微弱如丝,几近断绝。
守墓老人如遭雷击,双目圆瞪,反复咀嚼破碎意念:“地脉…合…反伤…石…泥…”
一疯狂念头如闪电劈入脑海!宗主是在指引…需地脉中某种“石”与“泥”筑反伤屏障?在下面!在那裂隙之下!
虽不明所以,然信宗主无疑!
“老夫明白了!宗主!老夫明白了!”守墓老人豁然起身,眼中癫狂之火燃烧,“纵是死,也要崩碎他们满口牙!”
不再犹豫,即刻唤醒刘小栓等核心弟子,压低声音,将宗主“指示”与自身猜测道出。
“挖!连夜挖!顺那裂隙,往最深里挖!不寻灵植,感受地气!何处最灼热,何处最阴寒!将那感觉最异常之石、之泥,尽数取回!快!”
虽不明就里,然对宗主绝对信服与绝境疯狂,令刘小栓等人毫不犹豫执行。执简陋火把,再入那幽深裂隙。此番所寻,非是生机,而是…与敌偕亡之毁灭力。
天衍宗最后一夜,于无声疯狂挖掘与李丫头不眠不休之危险试验中流逝。
黎明将至,至暗时刻来临。
无人知,李丫头于昏暗石室内,以自身精血为引,终颤抖着手,将数滴漆黑如墨、散异样甜腥之药液滴入石碗。
亦无人知,刘小栓等人自地底深处,掘出数块触手灼热、隐现暗红纹路之异矿与几捧散发刺骨寒气之漆黑泥壤。
希望似已彻底湮灭。
然于此极致绝望深处,一点谁也无法预料之变,正悄然滋生。
(第五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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