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在城头荡开,我已裹着巡夜卫的皂色披风,混在队伍最后进了皇城西角。
顾昭珩给的手令在袖中硌着腕骨,铜印纹路刺得皮肤发疼——这是他昨夜亲手盖的,说“清棠要的,从来不是我护着走,是并肩”。
“往左偏三步。”灰脊的嗡鸣从阴脉渗进耳后,我装作踉跄,脚尖正踢上块松动的青石板。
苔藓下的裂缝“咔”地裂开道指宽的缝,荧蓝色的光顺着石缝爬上来,像极了萤脚虫遗留的荧痕。
“那是相府秘道。”我压着声对排头的老卫说,“前儿查舆图时见着的,许能通到御书房后巷。”老卫眯眼瞅了瞅裂缝里的光,挥了挥手:“你带两个小子下去探探,其余人守着出口。”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进鼻腔时,我正踩上第一级石阶。
四壁的火把突然“轰”地燃起来,火光照见青石板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竟是历代相府嫡女的名录。
我顺着看下去,“沈明姝”“沈若秋”……最后一行新刻的名字让我呼吸一滞——“沈清棠”,墨迹未干,还带着朱砂的腥气。
“前方三百步。”灰脊的震动顺着阴脉窜上后颈,“心脉频率与石碑共振,是活的记忆。”我摸了摸腰间的银链,“溯忆之瞳”在掌心发烫——石枰翁,果然在等我。
主殿的门是块整石凿的棋盘,我伸手推的刹那,眼前的黑暗突然被雪光劈开。
是边关的冬夜。
十二岁的顾昭珩裹着破棉袍站在风里,鼻尖冻得通红,却硬是把我往他身后推:“别怕,我护你。”他腰间的木剑在雪地里磕出碎冰,那是他用烧火棍削的,说“等攒够钱买铁剑,就能真的挡箭了”。
“逻辑推理”在识海轰鸣,银线缠上眼底——这不是幻象,是“人心为子”的阵。
每段执念都是活的棋子,我若退,神魂便困在这雪原里,永永远远看他为我挡刀挡箭;我若进,就得亲手碾碎这段最干净的、没被权谋染脏的回忆。
“清棠?”小顾昭珩转回头,睫毛上沾着雪,“你怎么哭了?我、我明日去后山抓野兔,给你煮热汤——”
“住口。”我喉咙发紧,银链在掌心凝成刃。
他的声音太像了,像极了昨夜他在我耳边说“我信你”时的温软。
可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阵眼——‘初遇时的保护欲’,斩灭此子,石阶现。”
剑刃刺穿他心口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
少年睁大眼睛,鲜血溅在我脸上,烫得我眼眶发酸:“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活着吗?”
“真正的他,不会问我‘要不要活下去’。”我咬着牙把剑刃再送进半寸,“他会说‘清棠,我们一起杀出去’。”
雪原在轰鸣声中崩塌,露出十二级石阶。
我踉跄着扶住石壁,喉间腥甜突然涌上来——“噗”地吐在青石板上,血里竟混着半片冰晶,是刚才雪原里的雪。
系统的提示音弱得像蚊鸣:“情绪反噬实体化,当前承受度:37%。”我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看向石阶顶端——那里浮着团幽蓝的光,像极了忆娘眼尾的守烛纹。
“下一层,该是王氏了吧?”我对着空气笑了笑,指尖抚过石阶上的血痕。
那血正渗进石缝,在“沈清棠”三个字下洇开朵小红花,像极了祠堂里供桌上的烛泪。
风突然从石阶下灌上来,带着股熟悉的檀香味——是王氏常用的沉水香。
我眯眼盯着黑暗深处,袖中银刃嗡鸣。
“棠儿……”
有个女声混在风里,带着哭腔,像极了那年我被罚跪祠堂时,她隔着门喊的“娘给你送姜茶”。
我抹了把脸上未干的血,抬脚迈上第二级石阶。
喉间的腥甜还在翻涌,可比起斩灭顾昭珩的执念,这点疼算什么?
“王氏。”我对着黑暗轻声说,“你最好跪得久些,哭声响些。”
石阶顶端的幽蓝光芒突然大盛,照见石壁上新浮现的刻痕——“斩情者,方得破局”。
第二阶石阶的霉味里突然浸了蜜,甜得人发腻。
我踩着血痕往上走两步,王氏的幻影“噗通”跪在我脚边,青缎裙角扫过我鞋尖——和当年她推我下荷花池时穿的那身,连盘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棠儿,娘知错了。”她仰起脸,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朱砂,“那晚池边风大,是我昏了头……你若气不过,打我骂我都行,别烧祠堂成吗?”她指尖抠着石阶缝隙,指甲盖泛着青白,倒真像极了被雷劈中祠堂那晚,她跪在焦木前哭嚎的模样。
我盯着她腕间晃荡的翡翠镯,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是我生母陪嫁的“并蒂莲”,原主被推下池前,亲眼见她摘走的。
“你推我入池那晚,可想过错?”我捏紧银刃,刀锋在掌心压出红痕,“你说我偷了你的珍珠簪,把我锁在柴房三天;你说我冲撞了老夫人,让我跪碎瓷片跪到血浸透中衣……这些,你可曾在池边想起半分?”
王氏浑身剧颤,手忙脚乱去捂腕子,翡翠镯却“当啷”一声撞在石阶上:“这、这是你父亲赏我的……”
“我生母的陪嫁清单,在大牢里关着的老嬷嬷能背出七遍。”我冷笑,“你说要替她照顾我,转头就把她的遗物戴在腕上招摇——这就是你的‘悔过’?”
她的幻影突然像被抽干了水,皮肤皱成核桃皮,喉咙里发出呜咽:“是苏晚晚说……说你活不过今年,这镯子迟早是我的……”话音未落,便如残雪般化在风里。
石阶“咔”地沉下三寸,第三阶的光映出沈清瑶的影子。
这次不是哭,是笑。
沈清瑶披头散发扑过来,发间金步摇扎进我肩窝,疼得我倒抽冷气:“姐姐,你还我清白!他们说我和外男私会,可那是苏晚晚塞给我的情书!你明明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替我说话?”她指甲掐进我胳膊,力气大得反常——幻阵里的执念,连痛觉都是真的。
“你的清白,早卖给苏晚晚了。”我反手扣住她手腕,银链“唰”地缠上她脖颈,“那年我在你妆匣里翻到的银票,每张都盖着苏府的印。她让你往我茶里下哑药,你要五百两;她让你在老夫人面前说我坏话,你要十匹蜀锦……”银链越收越紧,沈清瑶的脸涨成猪肝色,金步摇“叮”地掉在地上,“现在来讨清白?晚了。”
她的魂影在银链里扭曲成黑烟,我踉跄退了两步,喉间又涌出腥甜——这次吐的是半朵枯萎的金盏菊,是沈清瑶从前总戴在鬓边的花。
系统提示音像碎瓷片刮过耳膜:“情绪反噬度:59%。”我抹了把嘴,抬头看石阶——已经到第七阶了,每一级都渗着血,像铺了层红地毯。
第八阶的光突然变成雪色。
我踩着积雪往上走,每一步都陷进齐膝深的白,鼻尖又闻到顾昭珩常用的沉水香。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我浑身的血都凉了——他抱着具尸体,那身月白锦袍浸满了血,怀里的人穿着我前日刚裁的石榴红襦裙,手腕上还戴着他送我的同心结银镯。
“清棠,你说要替我活着。”他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萧,雪落在他发间,落进他眼里,“你说等打完这仗,要和我去江南看桃花……现在轮到我逼你活了。”他低头吻那具尸体的额头,雪花粘在他睫毛上,“你醒醒,我带你去吃你爱吃的糖蒸酥酪,你不是说要吃三大碗吗?”
我的指尖在发抖。
银刃“当啷”掉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那是他亲手给我打的,说“刃口淬了避毒散,你拿着安全”。
系统在识海尖叫:“检测到终极执念!当前反噬度:87%!”我望着他怀里的“我”,那具尸体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像要去碰他的脸——和那年我重伤昏迷时,他攥着我的手说“别睡”的动作,分毫不差。
“这不是真的。”我咬着牙去捡银刃,指甲缝里渗出血,“他不会让我死在雪地里,他会抱着我冲进太医院,骂得太医手都抖……”
“清棠!”忆娘的声音突然炸响,像根银针扎进我耳膜,“这是最后一关!你若心软,前功尽弃!”
怀里的尸体突然睁开眼,瞳孔是空洞的黑:“阿珩,我冷……”顾昭珩的眼泪砸在尸体脸上,混着血珠滚进雪地里:“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我突然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嘴里炸开。
痛意顺着神经窜遍全身,我抓起银刃,对着那具尸体的胸口刺下去——不是因为恨,是因为我知道,真正的顾昭珩,此刻应该在城楼上等我,等我拿着密道图去和他会合。
“我不是原主,也不是你的赎罪工具。”银刃穿透尸体的瞬间,整座幻阵发出轰鸣,“我是沈清棠,我要赢!”
雪幕“轰”地裂开,露出背后的巨大石门。
门上浮雕着九颗星子,每颗星子中央都有个孔洞——最中间那颗,形状竟和婚书燃烧时钻进我胸口的流光一模一样。
我割开掌心,鲜血滴进锁眼,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有人在门后低语:“第一钥,归位。”
可就在这时,胸口突然剧痛。
我踉跄着扶住石门,低头看见衣襟上的血——不是割掌的血,是从心口渗出来的,带着冰碴子的冷。
系统提示音弱得几乎听不见:“情绪反噬等级提升……下次施术,或将失声痛哭。”
“好棋。”
沙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只见石枰翁的石像缓缓转过脸,他原本空白的双眼,此刻浮现出两个血字——“好棋”。
石门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我抹了把嘴角的血,伸手按住门环——门内涌出的风里,有股古老的、像沉在地下千年的檀香,裹着若有若无的刀兵气。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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