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福叩门的声响在廊下荡开,我捏着锦匣的手指微微发紧。
相爷书房的檀木门一声开了条缝,老仆探出头:姑娘请进。
绕过鎏金屏风时,相爷正埋首在一摞奏疏里,狼毫笔在朱批上顿住。
他抬眼时,眉峰压得低,倒像是我幼时闯了祸被他逮个正着的模样——可如今不同了,我攥着的不是被揉皱的诗稿,是能掀翻内宅的刀刃。
清棠?他放下笔,茶盏里浮着半片碧螺春,可是又与你母亲置气?
我将锦匣轻轻搁在他案头。
黄铜锁扣磕在红木上,发出清脆的响。父亲,我垂眸盯着匣上描金牡丹,这是您让我代管中馈三月,查出来的东西。
相爷的指节搭在匣盖上,犹豫片刻才掀开。
第一页是贪墨图,我照着账房旧本临摹的,红线标出王氏往苏府私送的五十车绸缎;第二页是火油记录,上个月佛堂走水,我让春桃守着门房,记下了半夜送进府的三车桐油;第三页最厚,是刘嫂的供词,血手印按在王氏逼我往姑娘药里加朱砂那行字上,墨迹还带着些潮。
他翻页的动作越来越慢,到最后一页时,指腹重重压在沈清瑶三个字上——那是我让妹妹交来的铜匣里的密信,王氏写着待清棠亡,立晚晚为嫡的字迹,比她平日抄经时的端正多出几分狠戾。
这些......相爷喉结动了动,你何时查的?
从她烧我院子那夜。我盯着他案头的镇纸,是块羊脂玉,原主十岁生辰他送的,我让人在佛堂夹墙装了暗格,她每塞一本账,我便抄一份副本。
昨夜她烧旧物,守夜的张妈捡回半页苏府回信——父亲你看,这墨色与苏大人上月给您的拜帖,可像?
相爷捏着那半页纸对光看,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紫檀木椅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响:你为何不早报?
因我怕。我抬眼望他,窗外的暮色漫进来,将他鬓角的白发染成灰,怕证据不够多,压不住她的命。
相爷的手撑在案上,指节泛白。
他盯着满桌的纸页看了许久,突然提高声音:沈福!
老仆几乎是从廊下冲进来的,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去请族老,相爷扯松了玉带,再让内宅所有女眷,半个时辰内到正厅。
我跟着沈福往外走时,听见相爷在身后重重摔了茶盏。
瓷片碎裂的声音混着晚风,刮得人后颈发凉。
正厅的鎏金大烛台早被点得通亮,十二盏宫灯在梁上晃,把族老们的白胡子照得忽明忽暗。
王氏被两个粗使婆子架进来时,还穿着她常穿的墨绿翟衣,鬓边的珍珠步摇却歪了,撞在门框上地断了一颗。
老爷这是做什么?她扫了眼堂上的族老,又瞥向我,嘴角扯出个笑,清棠又闹脾气了?
闹脾气的是你。相爷从后堂出来,手里攥着我那锦匣,刘嫂,你来说。
刘嫂是跟着王氏陪嫁过来的,此刻却跪在青石板上,后背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夫人...夫人让我往姑娘药里添朱砂,说...说姑娘心疾犯了才好拿捏。她抬头时,眼角的泪砸在地上,上个月佛堂的火...也是夫人让我买的桐油,说烧了旧账便死无对证...
王氏的脸地白了。
她转头去看沈清瑶,可妹妹正盯着自己的绣鞋,手指把帕子绞成了麻花。清瑶?她声音发颤,你...你不是说那些账都烧了?
沈清瑶突然哭出声:姐姐早把副本都收走了!她抬起脸,眼尾的胭脂被泪水冲成两道红痕,娘你答应给我的庄子...根本就是骗我的!
王氏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鎏金烛台上。
烛油滴在她翟衣上,烫得她嘶了声,却像没知觉似的,直勾勾盯着我:你...你早就在算计我?
是你先算计我的。我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瓷片,你烧我院子,伤我春桃,往我药里下毒,还让苏晚晚污蔑我推她落水——这些,够不够算算计?
是苏晚晚!王氏突然尖叫,发簪掉了好几支,是她逼我!
她说她才是沈家血脉,说你娘当年害她娘难产!
厅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苏晚晚被两个婆子架进来时,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我上次见她时的月白比甲,只是前襟沾了块黑灰——想来是昨夜佛堂纵火时蹭的。
清棠你该死!她挣开婆子的手,摇摇晃晃扑过来,指甲几乎要刮到我脸,你娘抢了我娘的位置,你抢了我的嫡女身份,你本该去死的!
我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指甲。那你问问王氏,我指着瘫坐在地的继母,她为你做的这些事,是为了,还是为了她自己的权势?
苏晚晚猛地转头。
王氏正盯着她,眼神里全是慌乱和祈求,可苏晚晚的目光扫过她时,像在看一块破布。
她突然笑了,笑声又尖又细,像夜猫子叫:王氏,你当我真信你?
你不过是想借我压过清棠,等她死了,我这,怕也是个死。
王氏的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她突然爬过来,膝盖在青石板上蹭得发红,抓住我裙角:清棠...娘知错了...求你...求你跟老爷说句话...娘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低头看她。
她鬓边的白发沾着烛油,脸上的粉被泪水冲成一片一片,哪还有半分当家主母的威严?
你烧我房时,可曾求过我?我蹲下来,与她平视,春桃替我挡那盆火时,你站在廊下笑;我喝着带朱砂的药咳血时,你说嫡女心疾,倒也正常;苏晚晚推我下水时,你扶着她的手说清棠最是懂事,怎会怪妹妹——这些时候,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求我?
王氏的指甲掐进我裙料里,可我只觉得可笑。
我站起来,将锦匣递给沈福:证据在此,请族老定夺。
系统的红光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我听见机械音在耳边响起:【宅斗谋士·中级谋士解锁——可设计陷阱连环布局,反将一军。】
厅外的雷声恰在此时滚过,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青瓦上。
我走到阶前,望着雨幕里的相府,突然觉得眼前从未这般清明过。
王氏的哭嚎被雨声压得模糊,沈清瑶的抽噎、苏晚晚的冷笑,都成了背景里的杂音。
这一局,我不仅赢了,还赢到她连跪下的资格,都是我施舍的。
回房时雨还没停。
春桃举着伞跟在我身后,发梢滴着水:小姐,您枕下那支簪子...今早收拾床褥时滑出来了,我又给您收回去了。
我脚步一顿。
那支断簪是我穿来那日在枕头下发现的,簪头微弯,末端刻着个字——原主留下的东西,或许藏着什么秘密?
雨珠顺着伞沿落进我衣领,凉意顺着脊梁爬上来。
我摸了摸发间的银簪,转身往房里走。
有些事,或许该查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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