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琉璃瓦在煌煌天日下,折射出冰冷刺骨的光。
金銮殿内,皇帝萧玦的雷霆之怒,仿佛要将盘龙金柱都为之震裂。
《江南亏空图》如同一道催命符,被禁军统领萧策死死按在御案之上,图上每一个朱笔圈出的名字,都代表着一个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
“查!给朕彻查!凡涉案者,无论官阶,一律拿下,打入刑部大牢!”萧玦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百官噤若寒蝉,唯有内务府总管高福安巍然不动,他躬身上前,用那不辨雌雄的嗓音柔声道:“陛下息怒,龙体为重。此事牵连甚广,老奴以为,当徐徐图之,以免动摇国本。”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忠心,又暗藏机锋。
萧玦深吸一口气,终是点了头。
命令下达,刑部尚书领旨,然而谁都看得出,他看向高福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恭敬。
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审查,就此拉开序幕。
高福安的权势,已然能左右朝堂风向。
与此同时,他阴鸷的目光早已穿透重重宫墙,落在了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的证人——孙宝儿身上。
一道密令下去,刑部大牢里的孙宝儿便如人间蒸发,被秘密转移到了京郊一处废弃的私狱,人称“黑水牢”。
那里,是连光都照不进的活地狱。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苏菱微的眼睛。
她安插在内务府的眼线春桃,早已将消息不动声色地传回了关雎宫。
苏菱微明白,与高福安这只老狐狸正面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经营数十年的关系网,早已将刑部渗透得如同自家后院。
她没有急着去救人,而是在窗前静坐了一夜。
次日天明,一份《请设钦案督办司疏》便由通政司递到了萧玦的案头。
奏疏中,苏菱微言辞恳切,直指此案干系国朝命脉,非一部一司所能独立承担,更恐奸佞从中作梗,混淆视听。
她大胆提议,由五品以上的妃嫔择一人、御史台择一人、大理寺卿三人共组临时督办司,三方互相监督,共同审理,以防一家独断。
这个提议石破天惊!
后宫干政,历来是大忌。
萧玦看着奏疏,眉头紧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疑心苏菱微想借机揽权。
就在这时,苏菱微求见。
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立于殿下,眼神清澈而坚定。
“陛下,臣妾知道您在顾虑什么。”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但孙宝儿是臣妾宫里的人,臣妾若不能保他一个公道,将来如何统领后宫?高总管权势滔天,刑部早已是他的一言堂,若不设新司,此案必成悬案。”
见萧玦依旧面色沉凝,她忽然向前一步,语调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若您不信臣妾,可用周尚宫监我,用萧策兵围司衙——只要案不灭,人不死。臣妾所求,唯有真相二字。”
这番话,既是剖白心迹的坦荡,又给足了皇帝控制局势的退路。
萧玦盯着她看了许久,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他吐出一个字:“准。”
督办司成立当日,关雎宫收到了一份“贺礼”。
内侍小豆子战战兢兢地捧着一只沉甸甸的檀木盒,那是高福安着人送来的。
苏菱微挥手让宫人退下,亲手打开了盒盖。
一股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盒子中央,静静躺着一缕被利刃斩断的头发,发丝间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发下压着一张素笺,上面只有八个字,笔力遒劲,透着森然杀气:“再进一步,便是全尸。”
苏菱微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摩挲着那缕冰凉如死物的发丝,良久,才抬眸看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小豆子,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可知,他被带走的那一夜,在刑部大牢里喊了什么?”
小豆子一个哆嗦,茫然地摇了摇头。
苏菱微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他喊‘婕妤娘娘救我’……你说,我若是不敢救,还配称这个娘娘吗?”
小豆子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中。
当夜,一道密令从关雎宫发出。
陈五郎带着十数名好手,依据春桃提供的线索,连夜摸排城南那十七口早已废弃的枯井。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众人快要绝望之时,终于在第三口井的井壁深处,摸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开关。
机括声响,井底侧壁轰然打开一条暗道。
一股铁锈与血腥混杂的恶臭扑鼻而来。
孙宝儿就被锁在最深处的水牢里,浑身湿透,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的手腕上,被烙铁烙下了一个狰狞的“逆”字,皮肉翻卷,惨不忍睹。
人被救回宫中,苏菱微亲自为他清洗伤口,敷上最好的金疮药。
沈青禾连夜被召来诊脉,末了,她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心脉受损,惊惧攻心,至少需静养三月,否则性命堪忧。”
所有人都以为苏菱微会让孙宝儿好生休养,待恢复后再做计较。
然而,第二日卯时,天光未亮,苏菱微竟亲自搀扶着连站立都勉强的孙宝儿,出现在了太极殿的早朝之上。
当那一身病容、形容枯槁的孙宝儿被扶进殿内时,满朝文武皆是一片惊愕哗然。
苏菱微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将孙宝儿扶到丹墀之下,让他跪稳。
随即,她清越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如珠落玉盘,字字千钧:“敢问陛下与诸位大人,此人,犯何罪?朝廷可有明诏?”
殿内一片死寂。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内务府可有立案?”
依旧无人应答。
“刑部可有审讯文书?”
三问过后,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高福安的脸色已是铁青一片,他猛地出列,厉声怒斥:“苏婕妤!此等贱奴私传宫闱密件,动摇皇家声誉,死不足惜!你将他带上朝堂,是何居心?”
“我没什么居心。”苏菱微缓缓抬头,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剑,直刺高福安,“我只是想请问高总管,一个贱奴私传密件便是死罪,那么,销毁先帝圣旨者,又该当何罪?”
话音未落,一个瘦小的身影颤巍巍地从百官末列中走出,正是昨日送来断发的小豆子。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高举起一个油布包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启禀陛下!奴才……奴才有物证!”
萧策上前接过,呈给萧玦。
油布打开,里面是一块被焚烧得只剩半张的圣旨残片。
尽管边缘焦黑,但那明黄的绫缎与刺金的字迹,依然彰显着它曾经至高无上的身份。
而那残存的几个字,更是让萧玦的瞳孔骤然收缩——“……庶子……归宗……”
那是当年先帝遗诏中,关于他身世最关键的一页!
“高福安!”萧玦的怒吼声震得殿梁嗡嗡作响,他一把将那残片拍在龙案上,“你好大的胆子!”他指着高福安,对萧策下令:“给朕拿下!打入天牢!”
禁军如狼似虎般涌上。
然而,面对这雷霆之怒,高福安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冷笑:“陛下真以为,老奴一人,就能在这宫里遮天蔽日吗?”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死死地钉在苏菱微身上,一字一句道:“你很聪明,破得了老奴的暗码,进得了老奴的库房。可惜啊,你改不了这宫里、这天下几百年的规矩——女人,终究是不能议政的!”
此言一出,不少守旧的老臣眼中都露出了认同之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菱微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反唇相讥时,她却做出了一个让满朝文武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她缓缓解下了自己的发髻,任凭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接着,褪下了发间的珠钗凤簪,随手丢在地上。
随即,她撩起宫裙,竟当庭朝着龙椅的方向,直直跪了下去。
百官哗然!这是认输了?是屈服于祖宗规矩了?
谁知,苏菱微一叩首至地,再抬起头时,声音清越,响彻殿宇:“臣妾今日跪,非为求饶,而是以婕妤之身,请陛下立制:凡钦案涉宫闱者,奉旨参政的妃嫔,当享有‘三不辱’——面君议事,不跪讯;审案查证,不加刑;倘有差池,不囚禁!若陛下允之,则臣妾愿为陛下将此案一查到底;若不允……”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大殿,望向了紫宸殿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的悲凉,“这江山的疮疤,就让它烂到底吧。”
整个太极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萧玦坐在龙椅上,久久未语,帝王的威严与深沉的考量在他脸上交织。
终于,他缓缓站起身,解下了腰间那块象征着君王身份的龙纹玉佩,毫不犹豫地掷于玉阶之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准奏。另赐苏氏‘昭华节杖’,持此节杖,出入宫禁,如朕亲临!”
满殿肃然。
苏菱微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又行了一个大礼,方才缓缓拾起节杖。
她发未梳,衣未整,身形单薄,脊背却挺得如一株雪中青松。
退朝的路上,一直沉默的周尚宫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娘娘,您今日何必行此大礼?您本已是赢家。”
苏菱微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天光正从云层后透出,她轻声道:“我跪的,是礼,不是人。我要的不是一时之宠,而是要这铁打的规则,为我弯一次腰。”
而在内务府深处,已被羁押的高福安,正被锁在密室之中。
他非但没有丝毫颓丧,反而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从袖中暗格里摸出的另一枚黄铜螭龙印,嘴角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喃喃自语:“你以为,这就赢了?真正的网……才刚刚开始收紧呢。”
夜色渐深,天牢之外,寒风呼啸。
一道身影提着一盏孤灯,悄无声息地穿过重重守卫,停在了关押着朝廷头号重犯的监区门前。
守卫统领看到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但随即看到了那人手中的信物,立刻躬身行礼,默默地打开了那扇通往地狱的沉重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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