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灯火通明,寒意却比殿外的风雪更甚。
所有被封存的宗卷玉牒堆积如山,散发着陈腐的霉味,仿佛每一页都浸透了被掩盖的血与泪。
萧玦一夜未眠,枯坐于龙案前,指尖划过那些泛黄的纸张,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扎进他的眼底,刺入他的心口。
他终于明白,他所以为的真相,不过是别人精心编织的一张巨网,而他,连同整个大萧的江山,都在这张网中挣扎了十年。
次日天还未亮,一道接一道的圣旨自宫中发出,如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京城上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侍郎苏哲,教女无方,纵容亲族为恶,结党营私,革去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朝野震动!
曾经权倾朝野的苏家,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接着,第三道圣旨,让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重修玉牒,追认先太子遗孤萧丑为皇弟,赐名萧靖,封靖安侯,食邑千户,赐京郊靖安侯府。”
这道旨意,无异于昭告天下,先帝与东宫一案,另有隐情!
皇帝这是要为十年前的血案翻案!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传旨的太监捧着圣旨与侯爵金印来到冷宫旧址时,那个叫阿丑的少年,却连看都未看一眼。
他跪在两座简陋的孤坟前,背脊挺得笔直,声音沙哑却坚定:“草民萧丑,谢陛下隆恩。然爵位与府邸,草民不敢受。只求陛下恩准,让草民在此为姐姐与李嬷嬷守墓三月,以尽孝道。”
消息传回宫中,苏菱微并未感到意外。
她只是命人将小蝉与李嬷嬷的木牌,郑重地移入了皇家新修的祠堂偏殿,受皇室香火供奉。
她亲自执笔,在两块牌位的背面,添上了一行泣血小字:“生不负义,死不改名。”
阿丑的选择,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京城无数权贵的脸上。
而苏菱微,则开始了她真正的反击。
她将自己十年间,在冷宫中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整理的所有密档,全部取了出来。
从丙七库每年送入冷宫的毒药汤剂,到北疆守将谎报军情、冒领军功的罪证;从苏家如何暗中篡改玉牒,将她与苏婉柔身份对调的细节,到东宫当年被人投下奇毒的来龙去脉……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她将这些罪证分门别类,誊写成册,厚厚的一摞,最终命名为——《寒窑录》。
“周尚宫,”她将一摞副本递给早已对她忠心耿耿的掌事尚宫,“将这些,分送六部尚书府邸。记住,务必亲手交到他们本人手上。”
每一本《寒窑录》的封面上,都题着她亲笔写下的八个大字:“读此书者,当思己罪。”
一夜之间,京城官场风声鹤唳。
收到《寒窑录》的尚书们,个个面如死灰,闭门不出。
次日早朝,竟有一半以上的大臣称病告假。
户部尚书苏哲的老对头,那位平日里最是道貌岸然的李尚书,更是连夜上了一道请辞的奏疏,字里行间尽是惶恐。
他们都清楚,这本册子里的任何一页泄露出去,都足以让他们满门抄斩!
那位冷宫中的才人,并未直接将证据捅到御前,而是先给了他们一个“自省”的机会。
这哪里是机会,分明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
苏菱微却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她每日清晨,都会登上冷宫的残垣,那里是皇宫的最高处。
她立于风雪之中,素衣飘飘,眺望着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群,眼神平静得可怕。
她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等待一场更大的雪崩。
某夜,月色清冷。
萧玦独自一人,避开了所有侍从,踏入了这片荒芜的废墟。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早已褪色的香囊,针脚粗糙,却能看出绣者的用心——正是当年她初入宫时,被苏婉柔设计收回的那枚御赐之物。
他站在院中,看着那个背对他,凝望着檐下铜铃的纤细身影,喉头滚动,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菱微没有回头,任由夜风吹动她的发丝。
檐下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脆而寂寥的声响。
“我要的,”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落在他心上,“从来不是您手中的权势,也不是所谓的荣华富贵。”
她顿了顿,缓缓道:“我只是想让您,让这天下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都明白——这世上,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明明活着,却早已被当成了死人。”
萧玦身形剧震,如遭雷击。
他想过无数种答案,想过她要复仇,要后位,要滔天的权柄,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是啊,活着的死人……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和自以为是。
他沉默了许久,终是将那枚香囊轻轻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转身,一步步消失在夜色中,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数日后,一封来自雁门关的加急密信,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了苏菱微手中。
信是废妃苏婉柔的亲姐姐,远嫁边关的沈家之女托人送来的。
她在病逝前,留下了一只沉重的铁匣。
苏菱微打开铁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玄铁打造的虎头兵符,以及半卷写在羊皮上的军令。
军令的末尾,只有一行血字:“沈家旧部,听令于持铃者。”
苏菱微的目光落在了那枚一直挂在檐下的铜铃上。
那是她母亲的遗物,也是沈家的信物。
她取下铜铃,轻轻一摇。
叮铃——
铃声清越,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召唤之力,穿透了重重风雪。
当夜,三十六名身着黑衣、气息沉凝如铁的将领,如鬼魅般悄然潜入京城,隐匿于城郊的一座废弃古庙之中,静候指令。
苏菱微在房中摊开一张京城舆图,指尖蘸着朱砂,在“兵部”与“枢密院”两个地方之间,决然地画下了一道刺目的红线。
她对着摇曳的烛火,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冰冷的笑意:“接下来,该轮到他们跪着说话了。”
一个月后,春雪初融,万物复苏。
宫中渐渐传出新的流言:那位搅动了整个朝堂风云的才人苏氏,已经搬离了偏殿,无人知其去向。
唯有奉先殿值夜的老太监,在与人闲聊时偶然提及,他曾不止一次在子时,见到一道素白的身影立于殿前,手中仿佛捧着一本书,口中低声默诵着什么。
他听不清内容,只依稀辨出“贞观之治”、“为君之道”等字眼。
而皇帝萧玦,也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
他每日清晨必会亲至奉先殿前,在殿外的老树下,拾起一片新落的叶子,带回乾清宫,郑重地置于龙案一角。
这日早朝,宰相出班奏请,言国本不可久虚,恳请陛下早日册立新储君。
满朝文武,皆屏息凝神,等待着帝王的回应。
萧玦抬眸,目光穿过大殿的重重殿门,望向遥远的奉先殿方向。
就在此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清脆铃声,仿佛乘着初春的风,悠悠传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无人看懂的弧度,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太和殿:“再等等。”
众人愕然。
而在遥远的宫墙之上,一抹素白的身影悄然伫立。
风吹起她的衣袂,她手中握着一枚古朴的铜铃,目光如刃,冷冷地注视着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风过残垣,铃声悠远。
仿佛在说——这场棋,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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