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瓢泼的大雨,仿佛成了这滔天罪孽的洗礼。
当钦差快马加鞭抵达雁门关的同一时刻,京城,礼部侍郎府的书房在深夜里燃起熊熊烈火,火光冲天,将半个府邸映得如同白昼。
诡异的是,大火扑灭后,唯独烧毁了存放往来书信的半边书房,其余皆安然无恙。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礼部侍郎竟不等天子临朝,便长跪于宫门之外,呈上了一封血书罪己疏。
奏折呈上御前,犹如平地惊雷,炸得整个朝堂嗡嗡作响。
侍郎在奏疏中字字泣血,坦白自己三年前收受贵妃胞弟,国舅爷李盛的重金贿赂,将一份来自北疆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压下。
那份军报,赫然记录着北疆守军三场惨败,粮草辎重尽失的惊天败绩!
而贵妃一党,竟为了粉饰太平,隐瞒至今!
龙椅之上,萧玦的面色铁青,握着奏折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寸寸发白。
他一言不发,可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的怒火与杀意,却让殿下百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良久,他猛地将奏折掷于地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传朕旨意!兵部尚书玩忽职守,即刻罢免!枢密副使李盛,身为国戚却通敌卖国,锁拿天牢,严加审讯!”
雷霆之怒,席卷朝野。
无人知晓,这场足以颠覆朝局的巨大风暴,其源头,不过是冷宫废妃苏菱微,从一本《女诫》夹层中翻出的半页批注残卷。
此刻,阴冷潮湿的冷宫之内,阿丑正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飞快地比划着,将宫外的惊涛骇浪无声地转述给角落里静坐的女子。
苏菱微一身素衣,发髻仅用一根木簪固定,面色虽有久居冷宫的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眼眸,却比窗外的闪电还要夺目。
听完阿丑的“话”,她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极淡、却又极冷的笑意。
“他们以为我在翻旧账……”她轻声呢喃,仿佛在对阿丑说,又仿佛在对这无情的宫墙说,“其实,我是在建新局。”
吱呀一声,破旧的宫门被推开,周尚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是她第六次踏入这座绝望之地。
这一次,她手中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宫装,靛青色的底子,领口与袖口用银线绣着几枝疏落的寒梅。
样式早已过时,但那上好的云锦料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沈废妃入宫时所穿的朝服。”周尚宫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每一字都磨过砂纸,“她当年留下话,若有朝一日,有人能找到她藏在书中的东西,便将这件衣裳交予那人。”
苏菱微伸出手,接过那件沉甸甸的宫装。
指尖触及衣料的瞬间,一股冰凉之意顺着手臂蔓延开来。
她细细抚摸着,当触到内衬心口位置时,指尖忽然一顿,那里有一处微小的硬块。
她毫不犹豫地撕开内衬的缝线,一枚小巧的黄铜印章滚落到她的掌心。
印章底部,清晰地篆刻着一个古朴的“沈”字。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中浮现出《贞观政要》那本批注上,每一页末尾都用血色朱砂写下的四个字——沈氏泣书。
原来如此!
那位留下惊天秘密的前任废妃,竟是出自北疆赫赫有名的将门沈家!
沈家世代镇守雁门,满门忠烈,却在一夜之间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尽数流放。
她终于明白,那批注中的字字血泪,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宫怨,更是一个将门孤女对家族蒙冤、国门危殆的泣血控诉!
当晚,油灯如豆,映着三张神情凝重的脸。
苏菱微,周尚宫,阿丑,三人在破败的屋中围坐。
一张简陋的皇城舆图在桌上摊开,苏菱微的指尖在图上缓缓划过,最终点在三个位置。
“我们有三条路可走。”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其一,继续用纸鸢与雁门关的沈家旧部联络,搜集更多北疆战事的铁证,将兵部那条线连根拔起。其二,我手中已有贵妃一党部分官员的往来账册,可顺藤摸瓜,将他们一个个拉下水,造成朝堂动荡,让他们自顾不暇。其三,”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皇宫最深处的紫宸殿,“利用萧玦心中对‘昭郎’的愧疚,借他的手,一步步清算凤仪阁的势力。”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两人:“你们,愿走哪一条?”
周尚宫深陷的眼窝里,燃着复仇的火焰,她几乎没有犹豫,沉声道:“老奴在宫中数十年,内务司上下皆有眼线。我愿替娘娘盯死宫里,不让他们有喘息之机!”
阿丑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墙边,捡起一根烧剩的炭条。
他在斑驳的墙壁上,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一行字,那力道仿佛要将墙壁凿穿——我要亲手撕开她的嘴。
那个“她”,不言而喻,正是高高在上的林贵妃。
那是他此生唯一的仇人。
苏菱微凝视着那行充满血腥与恨意的字,良久,缓缓点头:“好。”
她从床榻的暗格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明黄绢帛。
展开后,竟是一份模仿先皇后笔迹写就的“伪诏草案”。
先皇后的字迹温婉中透着风骨,苏菱微模仿了整整五年,早已能以假乱真。
诏书内容更是狠辣无比:“追查壬午年后宫异动,凡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
壬午年,正是沈废妃被打入冷宫,小皇子“昭郎”夭折,林贵妃扶摇直上的那一年。
“阿丑,”苏菱微将绢帛小心卷好,递给他,“将此物藏于奉先殿主位香炉的底槽夹层。待到下次宗祠大祭,萧玦亲来上香时,它自会‘显灵’。”
接着,她又转向周尚宫:“尚宫,替我放个风声出去。就说……冷宫之中,夜夜都有女子诵读之声,读的,正是《贞观政要》。”
她要让所有心中有鬼的人都知道——有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还活着,并且,她正在用另一个死人的智慧,审判所有活着的罪人。
三日后的深夜,风声凄厉,如鬼哭狼嚎。
阿丑独自一人,跪在冷宫后院那座孤零零的小土坟前。
坟前只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刻着“吾儿小蝉之墓”。
他从靴中抽出一片磨得锋利的铁片,就着微弱的月光,在木牌的背面,一笔一划地刻字。
“我不是皇子,我是阿丑。但我替哥哥活了二十年,也替娘看了二十年的仇。”
刻完最后一个字,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铁片狠狠划过自己的左臂。
鲜血瞬间涌出,他面无表情地将温热的血抹在木牌的字迹上,血渗入木纹,那行字仿佛活了过来。
冷风吹过,吹动他额前散乱的头发,露出那张因仇恨而略显扭曲,却又无比坚定的脸。
而在他身后的屋内,苏菱微正将一枚极小的铜铃,仔细地系在一只新扎好的纸鸢尾部。
她垂着眼,动作轻柔,口中低语:“这一趟,不为求生,不为复宠……只为告诉天下——有些声音,哪怕被割了舌头,也要说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将纸鸢奋力投向窗外。
纸鸢借着风势,挣扎着、摇晃着,最终猛地窜上高空,朝着雁门关的方向飞去。
就在纸鸢升空的那一刹,天际,一道惨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下,瞬间照亮了整座皇城,也照亮了纸鸢尾部那枚迎风作响的铜铃。
那清脆的铃声,混杂在风雨声中,微弱却执着,仿佛一封无声的战书,一道索命的符咒,正乘风而去。
京城之内,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他们在等待着北疆传回的消息,等待着那把悬在兵部与枢密院头顶的铡刀何时落下。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真正致命的罗网,并非来自朝堂,而是从这座被人遗忘的冷宫之中,由一只看不见的手,悄然撒下,正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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