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皇城,寒风如刀。
刑部大牢的灯火彻夜未熄,将审讯室里一张张惊恐的脸照得惨白。
浣衣局三十七名老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当那两名早已满头银霜的稳婆被带进来时,不过听审官念了一句“二十年前先皇后生产之事”,其中一人便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当场昏死过去。
剩下那个,在冰冷的锁链声中彻底崩溃,将当年贵妃如何以金银收买,如何逼迫太医伪造死胎文书,又如何将刚出生的皇子扔出宫外之事,哭号着全盘托出。
供词如同一道惊雷,虽被暂时压下,但宫墙之内,哪有不透风的秘密。
流言蜚语已化作无形的暗流,在每个宫人的心底汹涌。
冷宫之内,苏菱微静静看着阿丑比划着,他那双残缺的手,此刻却清晰地“说”出了审讯室里的每一个细节。
她眼底的寒冰没有丝毫融化,待阿丑说完,她递过去一块干粮,声音平稳得可怕:“去,在东墙根下,挖个坑,把这个埋进去。”
阿丑接过的是一只小小的铁盒,入手冰凉。
他疑惑地打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十个字:真龙匿民间,假凤居九重。
他不懂这十个字的分量,但他懂苏菱微的眼神。
那是要将天捅破的决绝。
他重重点头,转身没入夜色。
苏菱微知道,供词是利剑,但这句谶语,才是催命符。
她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不是一桩宫闱阴私,而是关乎国运的天命所归。
宫门开启的吱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周尚宫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单薄,这是她第五次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带来任何斥责或食物,只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以及一句冰冷刺骨的谕令。
“陛下口谕。”她将汤碗放在破旧的木桌上,雾气氤氲了她的表情,“明日卯时,‘净身’后入奉先殿,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查验先皇后遗物是否属实。”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这冷宫里的鬼魂:“苏菱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你所言有一句虚假,便是亵渎宗庙的大罪,当场赐死,连收尸的人都不会有。”
苏菱微端起参汤,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吹了吹碗边的热气,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肴,脸上不见丝毫惧色。
“奴婢领旨。只是想问尚宫一句——当年替贵妃伪造死胎文书的刘太医,如今身在何处?”
周尚宫的眼皮跳了一下,沉默片刻后才缓缓道:“三年前,刘太医染上时疫,暴毙而亡。他家中唯一的幼子,也在不久后夭折了。”
“呵。”苏菱微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淬满了冰渣。
“死得真干净。那就劳烦尚宫替奴婢转告陛下,他不必再找什么证据了。”
她放下汤碗,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周尚宫:“就告诉他,他的亲弟弟没有死。只不过,被人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奴才,在这深宫里作践了整整二十年。”
那一夜,暴雨倾盆,雷声滚滚,仿佛要将整个紫禁城都掀翻。
苏菱微没有睡。
她将早已备好的麻绳浸透灯油,小心翼翼地绕着破败的屋子铺了一圈。
她没有点燃它,只是让那浓重的油味在雨水的冲刷下弥漫开来。
在电闪雷鸣的映衬下,湿漉漉的麻绳会反射出幽微的光,从远处看,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火环,将这小小的院落与世隔绝。
她又让阿丑披上一块巨大的黑布,像个鬼影一般,趁着闪电划破天际的瞬间,从窗前一掠而过。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则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向奉先殿的方向,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祝祷:“先皇后在上,若您在天有灵,看得到您孩儿所受的苦难,就请让陛下……看见这桩泼天的真相吧!”
话音刚落,一道狰狞的紫色闪电猛地从天际劈下,不偏不倚,正中冷宫院外那棵枯死的槐树!
巨响震耳欲聋,瞬间的强光将整个院落照得亮如白昼。
光芒中,屋檐下悬挂着的那半块风干的硬饼被照得清清楚楚——那是小蝉用命换来的最后一点食物,苏菱微一直没舍得扔。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被远处几个巡夜的太监看了个正着。
电光太过刺眼,他们没看清细节,只看到一道天雷劈向冷宫,院内似乎有黑影闪动,还有一圈诡异的“火光”护佑着屋子。
消息传开,瞬间就被添油加醋成了“冷宫天降雷罚,先皇后冤魂显圣”。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自发地跪在冷宫门外,隔着宫墙烧着纸钱,口中念念有词,说是在祭拜含冤而死的故主。
晨光熹微,雨水洗过的宫道泛着清冷的光。
两名全副武装的禁军面无表情地推开冷宫大门,将苏菱微押了出去。
从冷宫到奉先殿,是一段漫长的路。
她走过一道道宫门,穿过一座座庭院,沿途无数的宫女、太监纷纷停下脚步,投来或惊惧、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
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却脊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而坚定。
当她抵达奉先殿时,萧玦已经等在了殿前。
他一身玄色龙袍,身形挺拔如松,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中,正握着那本浸透了血迹的《孝经》原件。
他冷冷地注视着缓步走来的苏菱微,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凌迟。
“你费尽心机,掀起这满城风雨,就是为了复宠?”
苏菱微走到殿前,对着他,对着这庄严肃穆的宗庙,缓缓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再抬起头时,她的声音清越如磬,响彻在死寂的殿前广场。
“臣妾不求复宠,不求荣华。臣妾今日站在这里,只为一人讨回公道——”
她的目光越过萧玦,仿佛看到了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
“为那个被割掉舌头,说不出一个‘冤’字;为那个被打断手脚,直不起一次腰杆;为那个被所有人当成猪狗,踩进烂泥里的阿丑。陛下,”她一字一顿,字字泣血,“他是您的亲弟弟,是这宫里唯一一个,亲眼看见了二十年前所有真相,却还活着的人。”
满殿死寂,唯有殿内供奉的香火,青烟袅袅,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萧玦久久不语,握着血书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忽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一挥手,沉声道:“来人,取那面镜子来!”
很快,一名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上来。
萧玦亲自打开,从中取出一面样式古朴的铜镜。
他没有看镜面,而是直接将它翻转过来。
在铜镜的背面,赫然用簪子划着一行极细小、却入木三分的字:
昭郎安好,母魂无怨。
萧玦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苏菱微的脸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不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面镜子,是母后留给朕的遗物,‘昭郎’是朕的乳名。这件事,除了朕和母后,再无第三人知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菱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鬼,是不会知道这些的。能记下来的,只有活生生的人。”
殿外,刚刚停歇的雨云再次聚集,雷声在天边滚滚而来。
一道瘦削的身影,在廊柱的阴影里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正是阿丑。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盯着那面铜镜,盯着那行字。
二十年的麻木与空洞,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他那双从未有过波澜的眼睛里,第一次,滑落了一滴滚烫的泪水。
泪水冲开他冻伤龟裂的脸颊上厚厚的污垢,留下一道清晰而曲折的痕迹。
奉先殿内,萧玦的目光从铜镜移回苏菱微的脸上,又缓缓扫过殿外那片深沉的阴影。
他紧握着铜镜的手,青筋毕露。
巨大的震惊、愤怒、悲痛与怀疑在他眼中交织成一场风暴。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即将撕裂天幕的隆隆雷鸣。
他知道,一个决定必须在此刻做出,一个将彻底颠覆整个王朝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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