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葬星山脉的归途,因着那场冰谷中无声的较量,变得异常平静。司天监的暗哨仿佛一夜之间彻底消失,再未出现任何阻挠。柳明远七人如履平地,速度极快,不过十余日,便已遥遥望见云州城那熟悉的、在冬日暖阳下泛着青灰色光泽的城墙。
城郭依旧,但归来的心境已截然不同。去时,是背负着救师重任、前路未卜的潜行逃亡者;归来时,是涤荡了世界阴霾、携星穹传承与无上茶道归来的“巡星茶使”。
他们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先去了城西那座看似普通的庄园——苏宅。
早已接到韩向导通过隐秘渠道传回消息的苏远山,亲自率领心腹家丁,在大开的中门前等候。当看到柳明远一行人身影出现,尤其是看到与柳明远并肩而行、气色红润、眼神温润平和中更添一份深邃的赵令渊时,苏远山这位见惯风浪的商界巨擘,也忍不住激动地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赵令渊的手臂,声音都有些哽咽:
“令渊兄!你……你真的无恙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上下打量着老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赵令渊反手握住苏远山的手,感慨万千:“远山,此番若非你倾力相助,若非明远他们……我赵令渊,早已是一抔黄土矣。此恩,没齿难忘。”
“你我之间,何须此言!”苏远山用力拍了拍老友的手背,随即目光转向柳明远,眼中更是充满了惊叹与激赏,“明远贤侄,你们……你们真的做到了!葬星山脉,星穹殿……这几月,辛苦你们了!”
他虽不知具体细节,但韩向导传回的信息已足够震撼,加之此刻亲眼所见柳明远等人那由内而外、脱胎换骨般的气质变化,以及赵令渊的彻底康复,足以说明一切。
“苏前辈大恩,晚辈等亦不敢忘。”柳明远躬身行礼,态度依旧谦和,但那沉稳如山、渊渟岳峙的气度,已让苏远山心中凛然,深知眼前这位年轻人,早已非吴下阿蒙。
众人被热情地迎入苏宅,奉上香茗。依旧是远山茶行的顶级茶叶,水是云州有名的山泉,但柳明远端起茶盏,轻轻一嗅,再细品一口,却微微摇头。
“怎么?可是这茶不合口味?”苏远山见状,连忙问道。他深知柳明远如今茶道修为已至不可思议之境,生怕怠慢。
柳明远放下茶盏,微微一笑:“茶是好茶,水亦是好水。只是……”他略一沉吟,道:“苏前辈,可否借贵府茶室一用?晚辈想亲手烹煮一壶,算是……迟来的拜谢,亦算是庆祝先生康复,我等归来。”
苏远山闻言大喜:“求之不得!快请!”
苏宅的茶室古朴雅致,器具齐全。柳明远并未使用那些名贵的紫砂或瓷器,而是选了一套最普通的白瓷茶具。茶叶,也只是从苏远山珍藏中取了一小撮最本真的、未经过多雕琢的“云岭野放”。
然而,当他开始动作时,整个茶室的气氛瞬间变了。
依旧是熟悉的温壶、投茶、冲泡步骤,但在他手中,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暗合天道自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与美感。他没有引动任何炫目的星辉,只是将体内那圆融的星茶道韵,化作最温和的“意”,融入水中,浸润茶叶。
清水入壶,茶叶舒展。
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茶室。
这香气,并非单纯茶香。它带着云岭山野的清新旷远,带着阳光雨露的自然气息,更带着一种洗涤心灵、让人灵台清明的奇异力量。仅仅是闻到这香气,苏远山便觉得连日来因担忧、因商事而积累的疲惫与焦躁,竟悄然消散,心中一片宁静祥和。
茶汤斟出,色泽并非翠绿,而是一种温润如玉的淡金色,汤质清澈,仿佛蕴含着光。
“苏前辈,请。”柳明远将第一盏茶奉给苏远山。
苏远山郑重接过,先是观色闻香,已是心醉神迷。他小心地啜饮一口,茶汤入口,初时微苦,瞬即化为难以言喻的甘醇,一股温和的暖流自喉间滑入,迅速弥漫四肢百骸,不仅驱散了体内寒意,更仿佛连神魂都得到了滋养与抚慰,许多积年的细微隐痛,竟在这一口茶下,有了舒缓的迹象!
“这……这是仙茶啊!”苏远山放下茶盏,长叹一声,眼中满是震撼与回味。他经营茶行一生,品遍天下名茶,却从未尝过如此神奇之味,拥有如此超凡效验之茶!这已非人间凡品!
赵令渊、陆九娘等人也各自品饮,皆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与平和之色。这茶于他们,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温暖而熟悉。
“明远贤侄,你这茶道……已近乎于道矣!”苏远山由衷赞叹。
柳明远谦逊道:“前辈过誉。茶之本,在于真,在于和。晚辈不过是借星辰之力,略窥其门径罢了。”
品茶叙话间,气氛融洽温馨。然而,话题终究还是回到了现实。
“贤侄,你们归来,司天监那边……”苏远山神色凝重起来,“据我所得消息,墨不易自你们进入葬星山脉后,便一直坐镇云州,未曾离开。前几日,他派出的那队精锐灰头土脸地回来,据说个个失魂落魄,修为虽在,却斗志全无,只带回一句‘暗寂已平,好自为之’。墨不易闻讯后,震怒异常,却并未再轻举妄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柳明远目光平静,对此并不意外。“他若识趣,就此罢手,尚可保全司天监一丝颜面。若执迷不悟……”他没有说下去,但话语中的自信与淡然,让苏远山心中大定。
“如今你们归来,又有如此神通,云州局势,必将因你们而变。”苏远山沉吟道,“需知,司天监势力盘根错节,墨不易本人亦是修为高深,且其背后,未必没有更强大的存在。”
“多谢前辈提醒。”柳明远点头,“我们此番归来,并非为了掀起腥风血雨。茶道之本,在于‘和’。若能以茶止戈,以理服人,自是上策。但若有人冥顽不灵,执意要战……”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盏温热的茶,看着汤面上氤氲的热气,轻声道:“我等亦不吝,以此茶韵,涤荡尘埃。”
平静的话语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决心。
苏远山看着眼前这群年轻人(在他眼中,赵令渊也因康复而重焕青春),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云州城,乃至整个天下的风云,都将因这杯茶,而再次搅动。
茶室之外,云州城依旧熙攘,看似平静。
但苏宅之内,茶已沸,香已凝。
只待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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