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的回音尚未散尽，水溶那句冰冷的“开席”，就已化作最严酷的军令，传遍了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了望塔上，黛玉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团在海面上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如同旧时代一个绚烂而绝望的句点。
火光，将她平静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
“王爷。”
她开口，声音轻得仿佛会被海风吹散。
“那位公爵先生，应该很快……就到岸了。”
水溶咧开嘴，露出森然的白牙，那是一种属于猎食者的兴奋。
他抓起身边的一面黑色令旗，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挥！
“收网！”
命令，通过旗语，传达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数艘快船上。
那些船不大，涂着深黑色的漆，搭载着格物院最新改良的小型蒸汽机，在海面上行驶时悄无声息，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浪。
它们是狼群。
而远征军剩下的那些战舰，在旗舰被一击轰沉的巨大恐惧下，已经彻底乱了阵脚。
有的船试图转向逃跑，有的船在徒劳地寻找着炮弹袭来的方向。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噗通！”
一个狼狈的身影，在亲卫的簇拥下，从一艘正在倾斜的战舰上跳进了冰冷的海水。
正是德瓦莱公爵。
他呛了好几口又咸又涩的海水，死亡的恐惧让他这位养尊处优的贵族爆发出了求生的本能，拼命朝着最近的一块船体残骸游去。
他刚抓住木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一艘黑色的幽灵快船，就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
船头上，一名红莲卫士兵手持长长的套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牲畜。
德瓦莱公爵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想呼救，想挣扎。
但冰冷的海水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下一瞬，套索精准地落下，牢牢锁住了他的身体。
巨大的拖拽力传来，将他从海水中粗暴地拽起，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甲板上。
德瓦莱公爵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挣扎着，吐出满嘴的海水和胆汁。
他抬起头，透过湿透的头发，看到了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岛屿。
看到了岛屿最高处，那个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的了望塔。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处刑。
而他，就是那道被摆上餐桌的，所谓“甜点”。
……
明月岛，地牢。
这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阴暗潮湿，反而干燥明亮，墙壁和地面都由光滑的水泥浇筑而成，一尘不染。
只是这种极致的洁净，反而带来一种实验室般的冰冷，更让人心悸。
德瓦莱公爵被绑在一张坚固的铁椅子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服。
他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做工精良的东方丝绸长裙的女子。
她太年轻了，也太美了，美得不似凡人，仿佛是东方的瓷器成了精。
但她的眼神，比这间囚室的水泥地面还要冰冷。
她身后，跟着那个如同铁塔般的男人，正是他白天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东方王爷。
此刻，那个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专注地为那个女子拉开了椅子，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涌上德瓦莱公爵的心头。
他，伟大的雄狮帝国公爵，教廷亲封的圣殿骑士，竟然被这样两个“异端”像审问小偷一样对待！
“你们这些卑劣的东方人！”
他挺起胸膛，试图找回自己的尊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代表着雄狮帝国！你们的炮火，是对帝国尊严的挑衅！皇帝陛下的百万大军，很快就会踏平这里，将你们全部吊死！”
黛玉静静地听着。
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只是从水溶递过来的文件里，抽出了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德瓦莱公爵面前。
那是一份羊皮纸地图的复刻版，上面用漂亮的羽毛笔画着西大陆的版图。
德瓦莱公爵愣住了。
“你的封地，在帝国西南部，靠近多瑙河，有三个男爵作为你的附庸，去年因为旱灾，你的粮食减产了四成。”
黛玉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公爵的脸色，变了。
“你最大的贸易伙伴，是热那亚的香料商人安东尼奥，但他上个月因为投资东方航线破产，欠了你三万金币。”
公爵的呼吸，开始急促。
“你的长子，在军中服役，但因为得罪了三皇子，被派去了瘟疫横行的边境要塞。”
黛玉每说一句，德瓦莱公爵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这些都是他最核心的秘密！
有些事情，连他最亲密的妻子都不知道！
这个东方女人，她……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以为你代表帝国？”
黛玉终于抬起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堪称残忍的讥诮。
“不，你什么都代表不了。”
“你只是一条被主人抛出来的狗。”
“一条因为自己的贪婪，把所有赌注都压上，结果输得一干二净的……丧家之犬。”
黛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里是纯粹的怜悯。
“告诉我，你舰队上搭载的学者和工匠名单，以及你们这次远征，从帝国科学院带来的所有技术资料。”
“作为交换，”她顿了顿，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
“我可以让你死得体面一点。”
德瓦莱公爵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能洞穿一切的东方魔女，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东方的“异端”。
而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神明。
或者说……魔鬼。
走出地牢，温暖的灯火和食物的香气，瞬间驱散了那股冰冷的审讯气息。
水溶将一件温暖的披风，搭在了黛玉肩上。
“都招了？”
“他没有选择。”黛玉淡淡道。
她走到窗边，看向海面上那些正在被打捞的战舰残骸，以及被俘虏的西方士兵。
“让莱昂和布鲁诺去处理那些学者和工匠，告诉他们，明月岛欢迎一切有价值的头脑。”
“是。”
“另外，”黛玉的目光，望向更遥远的、深不见底的夜空，仿佛穿透了时空。
“从公爵的私人航海日志里，我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名字。”
“雄狮帝国，第三舰队。”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充满挑战意味的弧度。
“据说，那是他们真正用来征服世界的无敌舰队。”
水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沸腾的战意。
“那又如何？”
他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来多少敌人，我们就为旧时代，举办多少场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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