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暖香依旧。
气氛却已冷凝如冰。
皇后盯着地上那摊汝窑茶盏的碎片。
青色的瓷片在光洁的金砖上,泛着破碎而可怜的光,像极了林黛玉方才那张脸。
倔强,惨白。
“娘娘,息怒。”心腹女官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声音低得发颤,“为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气坏了凤体,不值当。”
“不知好歹?”
皇后发出一声冷笑,她缓缓坐回凤榻,用那绣着金凤的华美指套,一下一下,摩挲着手腕上温润的玉镯。
“她不是不知好歹,她是太知好歹了。”
“她清楚本宫要什么,更清楚本宫的底线在哪。”
“克父克母,名节有亏……呵,真是好大一顶帽子,就这么自己抢着戴上了!”
皇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淬着冰。
“她是在告诉本宫,她林黛玉,就是茅厕里的一块石头,又臭又硬!”
“谁想把她从污泥里捞出来,就得做好被溅一身脏污的准备!”
“她赌本宫爱惜羽毛,赌本宫为了老三的前程,不敢沾这身腥!”
女官听得心惊胆战,伏在地上,连呼吸都停了。
皇后闭上眼。
眼前浮现的,全是黛玉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却又字字诛心的模样。
那不是哀求。
那是威胁。
用最卑微的姿态,发出的最强硬的通牒。
“好,好一个林黛玉。”
皇后再次睁眼时,眼底的怒火已然熄灭,沉淀为一片望不见底的死水。
“传话下去,给本宫死死盯住她。”
“本宫倒要看看,她这块滚刀肉,到底想滚到哪里去!”
一个不能为己所用,又如此聪慧的变数,留着,便是心腹大患。
她暂时动不了她。
但她记下了。
这笔账,总有清算的一天。
……
三日后,金銮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朝堂庄严肃穆。
太子站在百官之首,神情倨傲,眼角余光扫过对面的三皇子,带着一抹习以为常的轻视。
他这个三弟,一向只知埋首故纸堆,在朝堂上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无足轻重。
然而,就在议题过半,不少老臣都开始昏昏欲睡时,那个沉默的身影,却手持象牙笏板,出列了。
“儿臣,有本要奏。”
三皇子的声音清朗干净,字字砸在金殿的盘龙柱上,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龙椅上的皇帝也抬了抬眼皮,透出几分兴致。
“哦?皇儿有何事?”
“儿臣近日夜观天象,又查阅钦天监近百年水文记录,发现我朝江南水系,暗藏滔天隐患!”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太子党的一位御史立刻出列,高声反驳:“三殿下此言差矣!江南水系安稳已有数十年,何来隐患?殿下莫不是看了几本杂书,便在此危言耸听,动摇国本?”
“治水乃国之大事,岂容凭空臆测!”
三皇子面对诘难,神色不变。
他展开手中奏疏,声调陡然拔高。
“本王并非臆测!”
“奏疏中详细推演了‘庚寅年’大周期,结合今春雨水异常,得出结论——今岁江南大涝,十之有九!尤其是清河口一带,堤坝年久失修,一旦上游洪峰抵达,决堤之险,就在眼前!”
他言之凿凿,数据详实,让方才还叫嚣的御史一时语塞。
太子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种事情正在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心生烦躁。
龙椅上,皇帝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继续说。”
“是!”
三皇子将奏疏呈上,继续道:“堵不如疏,防患于未然。儿臣以为,与其坐等大水滔天,百姓流离,再耗费巨万银两赈灾,不如现在就未雨绸缪!”
“儿臣有一策,名为‘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皇帝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透出浓厚的探究。
“正是!朝廷可立刻拨付专款,赶在汛期之前,加固清河口堤坝。这笔款项,不直接发给灾民,而是用以雇佣当地百姓,让他们通过修筑堤坝的劳动,换取工钱与口粮!”
“如此,有三大利好!”
“其一,河堤加固,水患可解!”
“其二,百姓有工可做,有钱可拿,能自行度过灾年,可免流民四起,动摇国本!”
“其三,官银流入市井,盘活地方经济,乃藏富于民的长久之计!”
他话音落下,整个金銮殿,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闻所未闻,却又石破天惊的构想,震得心神嗡鸣。
将赈灾与工程如此巧妙地结合,既解近忧,又谋长远。
这是何等经天纬地之才!
太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手下一名官员还想做最后挣扎,尖声道:“此法闻所未闻!万一失败,虚耗国帑,谁来担责!”
三皇子发出一声冷笑,从奏疏中抽出那张梯形堤坝的结构图。
“此乃新式堤坝图,以犬齿交错法砌成,分层夯土,其坚固远胜旧法十倍!工部若有不信,可当场验算!”
工部几位老大人凑过去一看,只一眼,便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图纸的眼神,宛如在看神迹。
这一下,再无人敢言。
“好!好一个以工代赈!”
龙椅上,皇帝猛地一拍扶手,竟站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向被他视为“仁厚有余,魄力不足”的儿子,目光中燃起了许久未见的炽热与欣赏。
“传朕旨意!”
“命三皇子为‘江南水利督造钦差’,全权负责此事!户部即刻拨付专款五十万两,工部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三日后,启程!”
圣旨一下,三皇子党羽无不激动得热泪盈眶。
太子一派,则个个面如死灰。
全权负责!专款拨付!
这意味着,三皇子第一次,从皇帝手中,拿到了一份足以与东宫分庭抗礼的,沉甸甸的实权!
朝堂的天,从这一刻起,要变了。
三皇子手捧圣旨,内心波涛汹涌。
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西山凉亭里,那个清冷如仙的少女。
是她,亲手为他递来了这第一道通往权力之巅的阶梯。
当晚,荣国府,潇湘馆。
三皇子最心腹的幕僚张先生,亲自带着十几口沉甸甸的红木大箱,低调来访。
“林姑娘,这是殿下的一点心意,聊表谢意。”
箱盖打开,满室华光,几乎要将烛火都压下去。
夜明珠,红珊瑚,羊脂玉头面……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京中贵女艳羡疯狂。
紫鹃的眼睛都看直了。
黛玉的目光却只是淡淡扫过,落在了张先生呈上的那封信上。
她接过信,展开。
信上,三皇子的字迹遒劲有力,透着压抑不住的激越。通篇是对她才华的赞叹,和对这份“泼天大恩”的感激。
信的末尾,更有一句——“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黛玉看完,将信纸仔细叠好,收入袖中。
然后,她看向那十几箱价值连城的财宝,轻轻摇了摇头。
“东西,请张先生带回吧。”
张先生一愣:“林姑娘,这……”
“紫鹃。”黛玉没有解释,只唤了一声。
紫鹃瞬间会意,对张先生福了一福,声音清脆。
“先生请回禀三殿下。我家姑娘说,‘殿下为国为民,小女子不敢居功’。”
张先生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退回了万金财富,只留下一纸承诺的少女,心头巨震。
他忽然明白了。
他明白了殿下为何会对她推崇备至。
这等心性,这等气魄!
这哪里是什么闺阁少女?这分明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绝代高人!
张先生带着原封不动的礼物,和那句分量更重的话,回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听完汇报,在书房中,长久地沉默。
他摩挲着那份已被誊抄数遍的策论,脑海里,黛玉清冷孤绝的身影,与那句“不敢居功”,反复交叠。
他原以为,这是一场交易。
他用前程,换她的智谋。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在林黛玉的眼中,这从来就不是一场交易。
她只是……看不惯这世道罢了。
一种更为深刻的敬佩,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从他心底最深处,油然而生。
他欠她的,不是一份策论。
他欠下的,是一份足以改变一个王朝走向的,天大的人情!
这份债,他要怎么还?
或者说,她将来,会让他怎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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