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圣旨,像一根无声的针,扎破了荣国府虚假的繁华。
“宣,林黛玉,即刻入宫觐见。”
传旨太监尖锐的嗓音落下,荣庆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刻,是彻底的恐慌。
不是选秀,不是赐婚,是皇帝,要单独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这是天恩,还是天谴?
“我的儿啊!”
贾母的手猛地攥紧了黛玉,那只满是翡翠戒指的手,抖得让玉石都发出了细碎的碰撞声。
“可是、可是你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事?你跟老祖宗说实话!”
王夫人站在一旁,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转向面无人色的贾政,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老爷,我早就说过,有些养不熟的,心野得很。”
“如今可好,捅破天了!若是连累了娘娘,连累了咱们宝玉,我也不活了!”
她说着,竟真的用帕子去按眼角,眼底深处,却是压不住的狂喜。
“都给我住口!”
贾母一声怒斥,拐杖狠狠砸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天还没塌下来!一个个号丧给谁看!”
王熙凤的目光飞快地转了一圈,立刻堆起满脸的焦灼,几步抢到黛玉面前。
“好妹妹,莫怕!有凤姐姐在!”
她嘴上安抚着,却对身后的平儿递了个眼色。
“快!去把我箱底那件赤金盘螭的金丝锦袍取来!还有那套东海大珍珠的头面!妹妹面圣,可不能穿得寒酸,堕了我们国公府的威风!”
这话听着是好意,实则歹毒无比。
赤金盘螭,那是宫中妃嫔才敢用的纹样。
这是要让黛玉穿着一身“僭越”的罪证,去面见天子。
整个贾府都乱了套。
备车的,打点宫门关系的,更多的人是聚在一起,用眼神交换着彼此的恐惧与猜测。
风暴的正中心,只有林黛玉,静得出奇。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
终于来了。
她将那份图纸送入宫中时,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那句“方显圣上之德”,是她递给皇帝的一把刀,也是悬在自己头顶的一把剑。
此行,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可若走对了,就是海阔天空。
“妹妹,快来试试!”
王熙凤不由分说,将那件流光溢彩、几乎能闪瞎人眼的锦袍,往黛玉身上比划。
黛玉只退了半步,便避开了。
她抬眼,静静地看着王熙凤,目光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多谢凤姐姐费心。”
“只是,我尚在孝期,不宜穿此艳色。”
王熙凤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的傻妹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那些虚文缛节!这可是面圣!”
“正因是面圣,才更要守礼。”
黛玉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向贾母,盈盈一拜。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满室的嘈杂都安静下来。
“老祖宗,圣上宣召,是为省亲别院的图纸。”
“黛玉此去,是以已故探花林如海之女的身份去回话,不是以贾府表小姐的身份去争宠。”
“若穿得花团锦簇,反是失了读书人的风骨,辱没了父亲的清名,也显得咱们贾家不知轻重,没有规矩。”
这番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晰。
贾母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外孙女,那瘦弱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座山。
最终,黛玉回绝了所有“好意”。
她只让紫鹃取来一身月白色的素面长裙,裙角用银线绣了几竿修竹,清雅,孤高。
乌黑的长发,也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绾住。
不施粉黛,不佩珠环。
当她以这副模样走出来时,满屋的珠光宝气,仿佛都黯淡了下去。
王夫人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小贱人!天生的狐媚子!
马车驶向紫禁城。
贾政坐在车内,官服的内衬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一句话:“问什么,答什么,千万别多嘴……”
黛玉闭目养神。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是北静王水溶。
这个男人,此刻收起了所有玩味,眼神深邃,带着一种评估猎物般的审视。
马车停在御书房外。
踏入殿门的一瞬,属于帝王的威压,便如山海般倾覆而来。
贾政的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黛玉却挺直了脊梁,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她行至殿中,对着那御座之上的身影,行跪拜大礼,动作标准得如同尺量。
“臣女林黛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清冷,没有一丝颤抖。
龙椅上的皇帝,并未让她起身。
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审视着地上那个纤弱的影子。
“抬起头来。”
黛.玉依言抬头。
一张素净的小脸,一双平静的眼眸。
皇帝心中微动。
“省亲别院的图纸,是你画的?”
“回皇上,是臣女所画。”
“以工代赈,化整为零,这些,也是你想的?”
“回皇上,是臣女的纸上谈兵。”
皇帝的嘴角,溢出一丝难辨意味的笑。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转了话题。
“你父林如海,曾任兰台寺大夫,后巡盐两淮。朕想听听,你对江南漕运,有何见解?”
轰!
贾政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发黑,险些就此昏死过去。
完了!
这不是问话,这是考校!是陷阱!
皇帝竟拿国之大政,来考一个闺阁弱女!
“臣女不敢妄言。”黛玉依旧平静。
“朕,让你说。”皇帝的语气,不容抗拒,“江南漕运,年年疏浚,年年淤堵。国库的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却收效甚微。你说,病灶何在?”
这道题,能让朝堂诸公争得面红耳赤。
黛玉却几乎没有思索。
“回皇上,病灶不在河,在人。”
“哦?”皇帝的身体微微前倾。
“河道淤了,尚可疏通。人心贪了,无药可医。”
“国库的银子,层层下拨,到了河工手里,十不存一。银子变成了空饷,河泥还是那些河泥。年复一年,不过是养肥了一群硕鼠,苦了沿河百万百姓。”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帝国最光鲜的袍子下,那早已腐烂生蛆的伤口。
贾政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水溶立于一旁,看着殿中那个身影,眸色渐深。
皇帝沉默了很久。
久到贾政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他忽然笑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他盯着黛玉,终于图穷匕见。
“你一介闺阁女子,缘何懂这么多?你费尽心机,让朕看到这些,听到这些,你到底,想求什么?”
帝王的猜忌,是世上最锋利的剑。
答错一个字,就是血溅当场。
黛玉没有丝毫慌乱。
她对着御座的方向,重重叩首,额头抵住冰冷坚硬的金砖。
当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碎裂的哽咽。
“回禀圣上。”
“家父在世时,常与臣女灯下读书。他说,我林家虽一脉单传,女儿身,也当有读书人的风骨,更该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压抑巨大的悲伤。
“父母去后,黛玉孤身飘零,客居贾府。外祖家待我,恩重如山,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臣女所求,其实不多。”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弥漫,却倔强地不让一滴泪落下。
那眼神,干净,坦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一丝毫不掩饰的野心。
“臣女所求,不过是想凭着父亲教的这点微末之学,在这京城之中,为自己挣一处不必看人脸色,可以安放父亲牌位的屋檐。”
“挣一份,属于我林家女儿,无需仰人鼻息的尊严。”
这番话,是野心,更是孝心。
是哀求,更是风骨。
一个才华横溢、无依无靠的孤女,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只求一份能“站着活”的尊严。
这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水溶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看着那个瘦弱却挺拔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这只看似柔弱的小野猫,爪牙之锋利,远超他的想象。
他见过无数美人,也见过无数才女。
却没有一个,像她。
脆弱如琉璃,坚韧如精钢。
像一团,用寒冰包裹的烈火。
有趣。
实在是,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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