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王庆瑞的帽檐滴落,在档案袋上晕开一片深色。他站在军区大院的梧桐树下,探照灯的光束扫过,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档案袋里装的是他搜集的资料,每一页纸都浸透了他的汗水和执念。
手机屏幕在雨夜中泛着冷光,王庆瑞拨通了战友们的号码。铃声响了七下,就在他准备挂断时,电话被接了起来。
是我,王庆瑞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几乎听不清,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尽管周围空无一人,班长的事,有眉目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个沙哑的回应:十八棵青松随时可以聚齐。
王庆瑞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接话。十八棵青松是他们班当年的代号,如今能聚齐的恐怕连一半都不到了。他挂断电话,最后看了眼灯火通明的行政大楼。雨幕中,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只有胸前的军功章还在闪着冷冽的光。
一辆吉普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曾团长严肃的脸:上车。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和烟草味。王庆瑞把湿透的档案袋放在膝盖上,水珠顺着他的裤管滴落在脚垫上。
问清楚了?曾团长没有寒暄,直接问道。
王庆瑞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军人灿烂的笑脸:班长的死不是意外。他的巡逻路线被人为改动过,那片雪山在班长到达边防之前就已经标记过了,不可能误入。
曾团长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击了两下:证据呢?
巡逻记录被修改过,但我找到了原始文件的备份。王庆瑞又抽出一份文件
这边的动机是什么?确认了吗?
王庆瑞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班长最后一次执行的秘密任务之前,偶然撞见了后勤部的李主任和当周家的交易。班长直接和一个人说了,让这个人去通知上级,自己就去执行任务。
曾团长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雨水中滑行了一小段才停住。他转头盯着王庆瑞:你确定?
李主任上个月因为贪污被抓,他的供词里提到了这件事。王庆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说当时只是想让班长吃点苦头,没想到会闹出人命。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曾团长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阴沉:李主任背后是谁?
他没说,或者说不敢说。王庆瑞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但没有点燃,但我查到他女儿去年被安排进了省重点中学,而那个学校的赞助名单上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周世昌。
曾团长倒吸一口冷气:周氏集团的周世昌?
同一个。王庆瑞终于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雨声忽然变大,敲打在车顶上如同密集的鼓点。曾团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收紧:所以这是一场报复?
不全是。王庆瑞吐出一口烟圈,程材回来后开始调查周家在军需供应中的猫腻,他查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王庆瑞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他的笔记本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
曾团长沉默了很久,然后发动了车子:这事到此为止,王庆瑞。
班长不能白死。王庆瑞的声音像淬了冰。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想查?曾团长突然提高了声音,老首长压了三年没让你们碰这个案子,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王庆瑞转过头,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下,像一道泪痕:因为对方势力太大?
大到你想象不到。曾团长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有些事根本不会过部队,当地的用宗族势力就办了,我们还抓不到证据。周世昌的连襟是省里的,小舅子在总部,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少校能撼动?
车子驶入一条僻静的小路,两旁的梧桐树在风雨中摇曳,投下狰狞的影子。王庆瑞掐灭了烟:那铁路怎么办?
提起铁路,车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曾团长叹了口气:先别告诉他,那小子性子太烈。
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王庆瑞皱眉,毕业前他休假去了烈士陵园,回来后一直不对劲。
你和他谈过?
他避着我。王庆瑞苦笑,铁路一直这样,心里有事藏着、掖着。
曾团长把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家属楼下:老首长让我转告你,到此为止。程材的事他会想办法,但不是现在。
王庆瑞没有回答,他拿起湿漉漉的档案袋准备下车。
庆瑞,曾团长突然叫住他,你是我最好的兵,别毁了自己。
王庆瑞站在雨中,没有回头:班长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他死了。
回到家,王庆瑞把档案袋里的资料一张张摊在桌上。程材的照片被放在正中间,年轻的脸庞永远定格在二十五岁。墙上挂着一张老照片,是当年十八棵青松的合影,十八个年轻人肩并肩站在山上,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王庆瑞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铁路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就在他准备挂断时,一条短信进来了:
明天老地方,十点。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王庆瑞的心提了起来。铁路从来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这种反常的谨慎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确实知道了什么。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王庆瑞站在窗前,看着雨幕中模糊的灯光。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天气,他接到程材牺牲的消息。
当时铁路就在他身边,那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听到消息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一滴泪都没流,只是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陷进掌心里,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桌上的资料被风吹动,露出下面压着的一份机密文件。
那是王庆瑞冒险从档案室复印的,上面记录了程材牺牲当天所有的通讯记录。其中一个被标记的号码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号码在事发前一小时和事发后半小时,都与同一个座机号码通过话。而那个座机,属于团部后勤办公室。
王庆瑞的手指轻轻抚过程材照片上的笑脸,轻声说:班长,再等等,就快水落石出了。
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名字:李主任、周世昌、铁路。然后在周世昌的名字旁边画了个问号,又添上几个小字:保护伞?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王庆瑞坚毅的侧脸。雷声轰隆,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往前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但退后一步,他将永远无法面对墙上照片里那些信任他的眼睛。
王庆瑞拿起军帽戴正,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口。镜中的军人眼神坚定,仿佛已经做出了某个不可更改的决定。他轻声对自己说:十八棵青松,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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