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内已乱作一锅沸粥。
丫鬟仆役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尖叫奔逃,护院们手持棍棒刀枪,却个个面色惊惶,围在主楼紧闭的雕花木门外,如临大敌,无人敢上前一步。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几个女眷瘫软在地,嘤嘤哭泣,管家模样的人强作镇定,但发颤的声音和惨白的脸色彻底出卖了他。
“让开!”
苏明低沉的声音蕴含着无形的威压,如同重锤敲打在混乱的空气里。
围堵在门前的护院们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寒意扑面而来,下意识地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通路。
叶启灵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缕淡青色的木灵之气如游蛇般逸出,悄然附着在那些哭泣的女眷和管家身上,带着宁神静气的微弱效力,让他们的失控情绪稍稍平复。
姜若兰则快步走到那个昏死在大门口、失禁的管事身边,蹲下身,纤指迅速搭上他的腕脉,眉心微蹙,低声对子无双道。
“惊惧过度,心神涣散,暂时无性命之忧,但需静养!”
子无双微微颔首,目光却已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上。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丝线,细细地缠绕上去。门是上好的铁木所制,厚重坚实。
门栓是从内部以纯铜打造的粗壮插销闩死。
门框与门扇的接合处,严丝合缝,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薄刃或丝线穿入的间隙。
更关键的是,门扇内侧靠近门栓的位置,以及门框对应的区域,隐隐有极其微弱、但结构稳固的灵力波动残留——
那是防护符箓被激发又耗尽力量后留下的痕迹。
这扇门,在事发之时,不仅被物理性的门栓从内部锁死,还曾被强大的防护性符咒彻底封闭!
然而此刻,门栓完好无损地闩在铜环里,那防护符咒的残余波动却显示出它是在一瞬间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力强行冲破、湮灭的!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力量?
苏明也察觉到了门上的异常。
他伸出手,并未直接触碰门板,掌心距离门面尚有寸许距离,一股无形而精纯的混沌之力已然弥漫而出,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细致地扫描着门扇、门框、门栓以及那些残留的符文痕迹。
“门栓未损,自内闩死!”
苏明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铁律。
“防护符咒于瞬间被外力强行击溃湮灭。非暴力破门而入!”
这个结论让在场的护院和刚刚缓过神来的管家倒吸一口凉气。
赵老爷的书房,俨然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却在堡垒内部的核心,发生了如此恐怖之事!
“开门!”
苏明收回手,命令道。
管家如梦初醒,慌忙掏出贴身保管的一大串黄铜钥匙,手指哆嗦着试了几次,才找到正确的那一把,插进锁眼。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但沉重的门栓依旧闩着!
管家和两个胆大的护院合力,才费力地将那沉重的纯铜门栓从内侧的铜环里抽开。
“吱呀——”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那股奇异的、如同高温熔炼琉璃矿石产生的焦糊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
海水的咸腥?
书房内的景象,饶是见惯了风浪的苏明和叶启灵,瞳孔也骤然收缩!
房间宽敞奢华,紫檀木的书案、博古架、太师椅,无不彰显主人家的豪富。
墙壁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此刻却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暗红。
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颜色深沉,此刻正中央的位置,一大片深色的、粘稠的液体浸透了绒毯,散发着浓重的血腥。
绒毯上,仰面躺着一具穿着锦缎常服的肥胖身躯,正是此间的主人,琉璃村首富赵万山!
他的死状,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赵万山双目圆睁,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的嘴巴大张着,似乎死前发出了那声穿透夜幕的惨嚎。
然而,他的身体表面,除了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表情和姿势,竟看不到任何明显的伤口!
没有刀伤,没有钝器击打的痕迹,没有勒痕,更没有中毒的迹象!
致命的异变,只发生在他的胸腔!
他华贵的锦缎衣襟被一股由内而外的巨大力量彻底撕裂、灼穿,露出了里面皮开肉绽、一片狼藉的胸膛。
而在那破碎的血肉和断裂的肋骨中央,本该是心脏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拳头大小、呈现出不规则多面体的、晶莹剔透的物体!
它散发着一种冰冷、坚硬、纯粹的光泽,内里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尘在缓缓流转、沉淀。
这“心脏”的边缘还粘连着丝丝缕缕被瞬间高温灼烧碳化的血肉组织,深深嵌入胸腔的创口之中。
那浓烈的焦糊气味,正是由此而来!
这赫然是一颗由血肉强行转化而成的——
琉璃心脏!
“呕...”
跟进来的一个护院只看了一眼,便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到门外呕吐起来。
管家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如同筛糠,若非扶着门框,早已瘫软在地。
“心...心...琉璃...琉璃心...”
他失神地喃喃着,恐惧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颗在灯火下折射出诡异光芒的“心脏”,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噩梦。
叶启灵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上前一步,月蓝长裙无风自动。
她并未靠近尸体,而是隔着几步距离,右手在宽袖中微微一引。
腰间那颗温润的土黄色灵珠无声滑入她的掌心,散发出柔和的土黄色光晕。
她指尖掐诀,一道凝练的土黄色灵光自珠中射出,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尸体和周围的地面、空气。
灵光过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显露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残留轨迹。
这些轨迹如同细小的尘埃,呈现出极其暗淡的、近乎透明的琉璃光泽,主要萦绕在尸体胸腔那可怕的创口周围,以及碎裂的衣襟边缘。
“有极其微弱的、异种灵力残留!”
叶启灵的声音带着凝重。
“非五行属性,更接近...某种...结晶化的能量?极其细微,正在快速消散!”
她指向尸体胸口那颗琉璃心脏。
“残留的核心,就在那里!”
子无双站在门口,清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地扫过整个房间。
他的视线掠过书案上摊开的账本、墨迹未干的毛笔、博古架上价值连城的玉器古玩、墙角的青铜仙鹤香炉(炉内的熏香早已燃尽,只剩冰冷的灰烬)、紧闭的雕花木窗(窗栓完好无损,窗纸上也无破损痕迹)、以及光洁如镜、铺着厚绒地毯的地面。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地毯上,靠近尸体脚部不远的地方。
那里,在深色的绒毯上,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血迹掩盖的湿痕。
湿痕的形状,像是一滴不小心溅落的水滴,只有指甲盖大小,而且似乎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挥发消失。
子无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滴水痕,出现在这血腥焦糊的书房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
姜若兰此时也走了进来,她先是看了一眼那可怕的尸体,脸色白了白,但医者的职责让她迅速压下不适。
她避开那颗恐怖的琉璃心脏,蹲下身,仔细检查赵万山裸露在外的头颈、手臂皮肤,又小心翼翼地翻开他的眼睑查看瞳孔。
“体表无外伤,无中毒迹象,无挣扎搏斗痕迹...”
她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颤抖。
“致命伤...只有胸口这一处。但...这绝不是利器造成的!更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内部...把他的心脏生生...烧成了琉璃?”
这个推测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苏明没有参与初步的检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间的“封闭性”上。
他再次走到门口,仔细检查门栓、锁孔、门框内侧被符咒保护过的区域,以及门扇合页。
接着,他走向紧闭的木窗,手指拂过窗栓,确认其从内部扣死,窗纸完好无损,窗框与墙壁的接缝处也严丝合缝,没有任何被破坏或强行侵入的痕迹。
他甚至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房梁和装饰性的藻井,那里积着薄薄的灰尘,没有任何近期触碰或藏匿的迹象。
密室!
一个由坚固铁木门、物理门栓、强大防护符咒共同构成的双重、甚至三重密室!
门窗紧闭,无暗道,无破坏痕迹。
凶手是如何进入?
又是如何离开?
难道真如那吓疯的管事所喊,是...鬼魅作祟?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深蓝色绸衫、须发花白、拄着乌木拐杖的老者,在一群手持火把、面色紧张的村民簇拥下,匆匆赶到。
老者脸上带着惊怒和深深的忧虑,正是琉璃村的村长,林瀚海。
“赵老爷!赵老爷他...”
林村长看到门内景象,尤其是地上赵万山那恐怖的死状和那颗琉璃心脏时,身形猛地一晃,差点栽倒,被旁边的村民慌忙扶住。
他老眼圆瞪,指着那颗心脏,嘴唇哆嗦着,脸上血色褪尽,喃喃道:
“报应...真的是报应...海神...海神发怒了...”
“村长,慎言!”
苏明转过身,玄衣上的符文幽光在混乱的火把光影中明灭不定,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之瞳。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林村长和惊惶的村民。
“此乃凶案,非鬼神之说可解!”
林村长接触到苏明的目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后面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周围的村民也在这股无形的威压下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苏明的目光越过林村长,落在他身后那群举着火把、脸上交织着恐惧、愤怒和茫然无措的村民身上。
夜色深沉,火光照亮一张张黝黑而惊惶的面孔。
“昨夜...”
苏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杂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谁曾听到异响?看到异状?关于赵万山,关于这‘琉璃心’...把你们知道的,说出来。”
人群一阵骚动,面面相觑。
恐惧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喉咙。
最终,一个靠在后面、身材干瘦、眼神有些浑浊的老渔民被同伴推搡着站了出来。
他佝偻着背,双手紧张地搓着破旧的衣角,声音沙哑而颤抖:
“仙...仙师...小老儿...小老儿守村东的船坞...昨...昨夜大概...子时前后...风特别大...呜呜的...像...像女人哭...”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书房内。
“就...就在那怪风里...我...我好像...好像听到了...赵老爷这宅子的方向...有...有...”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才吐出那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字眼:
“...有琉璃碎裂的声音!...很轻...很脆...就...就一下...可...可那声音...冷得很...钻骨头缝里...”
琉璃碎裂的声音?
子无双清冷的眸子骤然一凝!
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书房地毯上那处即将彻底消失的水滴湿痕。
一个模糊而惊悚的念头,如同深海中悄然浮起的冰山一角,在他脑海中闪现。
林村长那句充满恐惧的“海神发怒”,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头。恐慌在赵府压抑的空气中悄然蔓延,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起伏。
“琉璃心...真的是琉璃心...”
“海神收债了...收的是心债...”
“下一个...下一个会是谁?”
苏明冷冽的目光扫过,嘈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他转向那个说出“琉璃碎裂声”的老渔民。
“除了声音,可曾看见何物?”
老渔民佝偻着身子,努力回想,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惧。
“没...没看见...就是...就是风里好像...好像有点...湿气?特别凉...像...像深海里捞上来的东西...”
他形容得模糊不清,却让子无双心中那模糊的念头骤然清晰了几分。
“湿气?凉意?”
喜欢逆途苍穹录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逆途苍穹录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