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三年一度的“大考绩”如期而至。这不仅是评定太医等级、俸禄升降的关键,更是各方势力角力、排除异己的绝佳舞台。今年的考绩,因林婉清的存在以及牛痘法的争议,气氛格外凝重肃杀。考核地点设在太医院正堂,主考官由刘院判担任,孙医正及几位资历深厚的太医副之,院使及其他高层列席旁观。堂下,数十名待考太医、医士垂手肃立,鸦雀无声。
林婉清站在人群中,一身八品御医官服,脊背挺直,面色平静。她知道,孙医正等人酝酿已久的发难,极可能就在今日。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考核本身。无论对方有何阴谋,唯有以绝对的实力,方能破局。
考核分三场:首场“辨药识方”,考核药材辨识、方剂配伍;次场“案析答疑”,解析疑难医案;末场“实操诊脉”,现场为安排的“病患”(多为太医院杂役或招募的志愿者)诊治病症。每一场都至关重要。
首场开始。长桌上陈列着数百种药材,或原材,或切片,或粉末,甚至有些是经过特殊炮制、性状已变的罕见品。参考者需在规定时间内,准确写出名称、性味、归经及主要功效。
这对林婉清而言,反是强项。她现代的系统药学知识加上穿越后对古籍的苦研和实践,让她对药材的认知远超同侪。她步履沉稳,目光如炬,或观形色,或嗅气味,或尝微量,下笔如飞,答案准确迅捷。其速度与精准,引得几位副考太医微微颔首,刘院判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孙医正脸色阴沉,却抓不到任何错处。
次场案析。副考官出示一疑难脉案:一贵妇,产后血崩不止,众医用尽补涩升提之药,然血反涌不止,病人危在旦夕。问当如何施治。
众考生多围绕“气血大亏”、“冲任不固”立论,建议用更峻猛的补气固脱之剂,如独参汤、鹿茸等。
轮到林婉清时,她略一沉吟,朗声道:“此症恐非单纯虚证。产后血崩,若常规补涩无效,反见血涌,需虑及‘瘀血内阻,新血不得归经’。当大胆采用‘通因通用’之法,在益气固脱的同时,佐以活血化瘀之品,如蒲黄、五灵脂、三七等,祛瘀生新,或可有一线生机。”
此论一出,满场皆惊!产后用活血药,在此时代堪称禁忌!副考官中立刻有人驳斥:“荒谬!产后本虚,岂可再用攻伐?此非治病,实为催命!”
林婉清不慌不忙,引《金匮要略》中“妇人产后病脉证治”篇及前朝医案为据,阐述“瘀血不去,新血不生”之理,辨析用药分寸,言之凿凿,理据充分。虽仍有争议,但其思路之新颖、论证之严谨,令人侧目。刘院判抚须沉吟,未置可否,但显然将其言论记下了。
前两场,林婉清凭借过硬功底,虽有波折,却稳稳度过。真正的风暴,在第三场“实操诊脉”时,骤然降临。
轮到林婉清时,她被引至一侧室。室内榻上躺着一位面色蜡黄、气息急促的中年男子,自称姓张,乃京郊农户,近日“心悸胸闷,喘促不安”。孙医正亲自在一旁“监督”。
林婉清净手上前,凝神诊脉。脉象浮数无力,时有一止(促脉),舌苔薄白而干。她仔细询问病史,患者言及操劳过度,近日感寒。她又检查其颈脉、听其呼吸音(以耳附胸,此时代简易听法),心中渐有判断。此症似属“心气不足,外感风寒引动宿疾”,类今之心力衰竭合并感染。
她正欲开口陈述诊断及方药,那姓张的患者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猛地抓住胸口,面色痛苦扭曲,嘶声道:“医…医官……我……我喘不过气……” 话音未落,竟头一歪,昏厥过去!
“不好了!人不行了!”
“林婉清!你对他做了什么?!”孙医正立刻厉声大喝,一步抢上前探察患者鼻息,随即面色“剧变”,转向堂外高呼,“快来人!林婉清诊脉失当,致人昏厥!速请院使大人!”
场面瞬间大乱!等候的考生们哗然,副考官们纷纷起身,刘院判也快步赶来。侧室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看林婉清的目光都充满了惊疑和指责——考核诊脉竟将人“治”昏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故!
林婉清心中剧震,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排除杂念,再次上前,不顾孙医正的阻拦,执起患者手腕。脉象虽微弱紊乱,却并非绝脉!她立刻俯身探查其瞳孔反应,又贴近其口鼻细听呼吸……不对!这呼吸声、这脉象……有诈!
就在孙医正义正辞严地要求将林婉清“拿下问罪”之际,林婉清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视孙医正,声音清晰而冰冷:“孙大人且慢!此人并非昏厥,乃是伪作!”
满堂瞬间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婉清毫不退缩,语速极快:“其一,其脉虽乱,然尺脉沉取尚有根,绝非濒死之象!其二,其呼吸看似急促,却无鼾声、痰鸣,胸腹起伏均匀,乃刻意控制之状!其三,其面色虽黄,然口唇、指甲并无青紫绀色,非缺氧之征!此人分明是服用了某种致气血暂乱、状若昏厥的药物,佯装病危,意图构陷!”
她每说一条,孙医正的脸色就白一分。那榻上的“患者”身体似乎也微微僵硬了一下。
“你……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医术不精,害人性命,还敢狡辩?!”孙医正气急败坏。
“是否狡辩,一验便知!”林婉清毫不相让,转向刘院判,躬身道,“院判大人明鉴!可即刻取冷水喷面,或施以针刺人中、合谷等强刺激之法。若真昏厥,必有反应;若为伪作,定然破功!亦可查验其身上是否藏有可疑药物!”
刘院判目光阴沉,看看义正辞严的林婉清,又看看神色慌乱的孙医正和榻上一动不动的“患者”,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他沉声道:“取冷水来!”
一名杂役立刻端来一盆冷水。刘院判亲自掬起一捧,猛地泼在那“患者”脸上!
只见那“患者”被冷水一激,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眼皮剧烈抖动,眼看就要“装”不下去了!
“够了!”孙医正猛地大喝,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他深知,若真被当众拆穿,他的仕途乃至性命都将不保。
就在这时,那“患者”竟猛地睁开眼,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榻,跪地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是小的鬼迷心窍,收了钱……装病诬陷林医官……小的该死!该死啊!”
真相大白!满堂哗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面无人色的孙医正身上!
刘院判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岂有此理!竟敢在太医院考核中行此龌龊勾当!来人,将这刁民拖下去,严加审讯!孙副使,你……”他目光如刀,扫向孙医正。
孙医正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婉清站在原地,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与厌恶。她知道,这只是又一场战役的结束。孙医正或许会因此失势,但真正的幕后黑手赵侍郎,依然隐藏在幕后。而经此一事,她与旧势力的矛盾,已彻底公开化、白热化。
考核,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林婉清的成绩毋庸置疑,但无人再有心情关注排名。所有人的心思,都沉浸在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与即将到来的、更剧烈的权力震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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