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区的空地上,临时搭起的草棚下,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一方是林婉清和她身后数十名已接种人痘、臂上痘痂初结的流民,他们眼神中带着忐忑,却更有一股豁出去的坚定。另一方,是以孙医正、钱医士为首的太医院官医队伍,他们面色倨傲,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与审视。周围,是黑压压一片围观的流民、衙役,以及闻讯赶来的部分城中百姓。顾长渊一身玄衣,静立在场边,面容冷峻,如同定海神针,他带来的护卫隐在人群中,维持着秩序,也防备着可能的骚乱。
孙医正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林婉清身后那些臂上贴着膏药的流民,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威严:“林医官,你声称这人痘接种之法可防疫病,空口无凭!今日当着众人之面,你可能拿出实证?若此法无效,甚至有害,你可知这是蛊惑人心、草菅人命之罪?!”
钱医士在一旁阴恻恻地帮腔:“孙大人所言极是!种痘之后,臂上起疱,与那痘疹症状相似,谁知是不是你林婉清将疫病直接种于人身?若引发大疫,你万死难赎!”
恶毒的指控如同冰水泼下,让原本就心怀忐忑的流民们一阵骚动。质疑的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向林婉清。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她知道,这一刻终究来了,这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战场。她上前一步,迎着所有目光,声音清越而平稳,清晰地传遍全场:
“孙大人,钱医士,诸位乡亲!婉清今日,便以这满臂痘痂为证!”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解开纱布,露出之前接种人痘后已然结痂愈合的部位:“此乃婉清以身试苗所留之痂。人痘之法,取康复者痘痂微毒,种于健康者体表,引发轻微局部之症,从而激发人体自身抗邪之力,谓之‘以毒攻毒’,‘引胎毒外出’。此法凶险,婉清深知,故慎之又慎,所选痘苗,必经稀释弱化,所择对象,必是体健自愿者。”
她转身,指向身后一名精神健旺的少年:“此子名唤石娃,半月前其母死于痘疹,他自愿接种,如今痂落肤平,饮食如常,近日更在康复区协助照料重症病患,接触秽物,至今安然无恙!此为一证!”
她又指向另外几位接种者:“张婶、李叔……他们皆已接种逾十日,除接种处微恙外,无一身染瘟疫重症!试问,若婉清所种乃是疫毒,他们焉能存活?焉能照料他人而无恙?”
她的话条理清晰,将现代免疫学原理用古人能理解的“以毒攻毒”阐述,并以活生生的事实为依据。人群中开始出现窃窃私语,不少人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将信将疑。
“巧言令色!”钱医士尖声打断,“区区数例,焉能作准?谁知是不是巧合?或许他们本就未曾感染!”
“是不是巧合,一试便知!”林婉清目光锐利地看向钱医士,忽然提高了声音,“孙大人,钱医士,诸位若不信,婉清愿与二位打个赌!”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林婉清。
“赌什么?”孙医正眯起眼睛。
林婉清一字一顿道:“就赌‘免疫’之力!请孙大人、钱医士,随意从已接种满十日、痂落无恙者中,挑选三人!再由诸位从未接种的健康流民中,挑选三人!将这六人,同时送入轻症痘疹病患集中之区,同吃同住,照料病患三日!三日后,观其结果!若接种者无恙,而未接种者染病,则人痘之法有效!若接种者同样染病,或无效,婉清愿当场自刎谢罪!但若此法有效——”
她目光如炬,直视孙医正二人:“则请孙大人、钱医士,当众向所有接种者致歉,并上书太医院,陈明此法之效,全力推广!二位,可敢一赌?!”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这赌约,赌的是命!更是将孙、钱二人逼到了墙角!他们若不敢应,便是心虚;若应下,万一林婉清之法真的有效,他们颜面扫地,前途尽毁!
孙医正脸色铁青,钱医士更是额头见汗。他们万万没想到,林婉清竟如此决绝!顾长渊在场边,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眼中激赏之色一闪而过。
“荒唐!医者仁心,岂可拿人命做赌注!”孙医正试图以道德高地搪塞。
“孙大人此言差矣!”林婉清寸步不让,“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若无实证,如何取信于人?如何救万千生灵?此赌非为私利,实为公义!若二位不敢,便是承认此法或许有效,只是不愿眼见其成!”
她的话,将了对方一军。
“你!”孙医正气结。
就在这时,人群中被选出的几名接种者纷纷站出,石娃更是大声道:“林医官!我们愿意去!我们信你!也让大伙看看,咱这痘没白种!”
“对!我们去!”其他接种者也群情激昂。未接种的流民中,也有人被这气氛感染,自愿加入赌约。
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孙医正和钱医士骑虎难下,脸色惨白。
“够了!”一直沉默的顾长渊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缓步走到场中,目光先扫过孙医正二人,带着冷意,随即看向林婉清和激愤的民众。
“赌约不必进行。”顾长渊淡淡道,语气却重若千钧,“事实胜于雄辩。本官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已足可验证。接种者照料病患多日而无恙者,非止石娃一人。此乃铁证。”他目光转向孙医正,“孙副使,防疫重任在身,当以大局为重。若因一己之见,阻挠良法,致疫情反复,恐非太医院所能担待。”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警告。孙医正浑身一颤,他明白,顾长渊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更是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以及可能早已关注此事的京中大佬。
顾长渊又看向林婉清,目光稍缓:“林医官之法,虽有风险,然成效卓着,于防疫有大功。本官会即刻上奏朝廷,陈明此事。当务之急,是稳定民心,扩大接种,控制疫情。”
一锤定音!凭借顾长渊的权威和现场无可辩驳的事实,人痘接种法,在这场公开的对质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孙医正和钱医士面如死灰,在无数道鄙夷、愤怒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流民们将林婉清围在中间,如同拥戴英雄。希望之火,彻底点燃。
顾长渊走到林婉清身边,低声道:“做得很好。但赵氏不会善罢甘休,京中弹劾你的奏章恐怕已在路上。你要有准备。”
林婉清抬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眸,看着周围劫后余生、充满希望的面孔,疲惫却坚定地点头:“我知道。但至少,这里的人,有救了。”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第一场战役,她赢了。但更巨大的风浪,已在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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