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渐歇,天光微亮。安产堂内弥漫着血腥、药草和湿木混合的复杂气味。里正带着镇上的壮丁赶到时,只见满地狼藉,窗户破碎,顾长渊手臂带伤,林婉清发髻散乱,两人皆是一身疲惫,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平静。
“顾公子!林姑娘!你们没事吧?”里正又惊又怒,连声道,“都怪我疏忽,让这些宵小之辈惊扰了二位!”
顾长渊摆摆手,语气淡然:“无妨,几个毛贼而已,已被击退。有劳里正善后,务必查出幕后主使。”他目光扫过被捆翻在地、呻吟不止的两个受伤匪徒,意思不言而喻。
里正连忙应下,指挥人手清理现场,押走俘虏,又派了郎中过来为顾长渊重新包扎伤口。顾长渊的随从也赶到了,低声禀报着追捕逃匪的情况。
林婉清顾不上休息,立刻返回内室查看栓子。栓子虽然虚弱,但高热已退,呼吸平稳,伤口渗液也转为清稀,正是邪毒渐去、正气来复的佳兆。她仔细诊脉,调整了方子,去掉几味猛药,加入扶正固本的黄芪、当归。
“姑娘,栓子他……真的挺过来了?”草儿熬了一夜,眼睛红肿,却满是惊喜。
“嗯,”林婉清疲惫地点点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最危险的关头,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好生将养便是。”
她走出内室,看到顾长渊的随从正小心地为他更换绷带,伤口颇深,皮肉外翻,看着触目惊心。林婉清心中一紧,下意识上前一步:“伤口需用沸水煮过的布巾清理,再撒上止血生肌散,防止邪风内侵。”她说着,从药柜取出一个白瓷瓶递过去。
顾长渊抬眸看她,眼神深邃,接过药瓶,低声道:“多谢。”
接下来的几日,安产堂成了镇上最受瞩目的地方。栓子起死回生的奇迹,雨夜勇斗匪徒的壮举,顾家公子亲自坐镇受伤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传遍了小镇每个角落。这一次,舆论彻底倒向了林婉清。
先前那些质疑、诽谤的声音,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敬佩和感激。镇民们自发前来帮忙修缮破损的门窗,送来鸡蛋、米面、活鱼,安产堂门前几乎被各种谢礼堆满。刘大铁匠更是带着全家,在安产堂门口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
里正雷厉风行,对抓获的匪徒严加审讯,很快便撬开了嘴巴。证据确凿,直指张婆子及其侄子张五勾结匪类,谋害良医。里正当即下令,将张婆子与张五锁拿入狱,依律严办。盘踞镇上多年的毒瘤,终于被连根拔起。
笼罩在安产堂上空的阴云,似乎一夜之间散尽了。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照进来,暖洋洋的。草儿欢快地收拾着满屋的礼物,脸上是久违的轻松笑容。
然而,林婉清却并未感到彻底的放松。她站在窗边,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心中反而升起一丝隐忧。张婆子伏法固然大快人心,但她临被带走时,那充满刻骨怨毒的眼神,以及嘶喊出的“你们别得意太早!有人不会放过你们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无法安心。
张婆子背后,真的只有简单的嫉妒吗?那个“有人”,会是谁?是那位笑里藏刀的赵夫人,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顾长渊因伤在镇上又多留了几日,住在里正安排的清净客舍,但每日都会来安产堂换药。名义上是换药,实则两人有了更多独处的机会。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顾长渊拆开绷带,林婉清仔细检查他的伤口。愈合情况良好,没有红肿化脓的迹象。她动作轻柔地清洗、上药、重新包扎。两人靠得很近,能清晰地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药香和阳光的味道。
“这次,多亏了你。”顾长渊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林婉清手上动作未停,轻声回道:“若非公子及时报信并出手相助,婉清恐怕已遭不测。该我谢公子才是。”
“我指的,不光是昨夜。”顾长渊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从你来到这镇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乎我的意料。” 剖腹救人,勇斗匪徒,面对诘难不卑不亢,身处绝境却始终坚守医道……这个女子,像一株看似柔弱,却能在巨石下曲折生长的韧草,一次次让他刮目相看。
林婉清包扎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接话,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绯红。她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温度,与以往单纯的欣赏有些不同。
室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良久,顾长渊才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张婆子的事,里正会处理干净。但她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你如今名声愈盛,卷入的是非也会越多。赵夫人那边,你需多加提防。”
“我明白。”林婉清点头。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道理,她早已深有体会。
“三日后,我需返京。”顾长渊道,“太医院那边,已有风声,或许不久会有正式的征召文书下发至地方。你……做好准备。”
林婉清心中一震。太医院的正式征召?这意味着她将真正踏入那个权力与医术交织的复杂中心。是机遇,更是巨大的挑战。
三日后,顾长渊启程返京。临行前,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块触手温润的羊脂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顾”字。
“此佩可通行顾家名下的所有药铺和车马行。若有急事,可凭此佩求助。”他将玉佩放在林婉清手中,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保重。”
马车辘辘远去,消失在尘土尽头。林婉清握着那枚尚带着他体温的玉佩,站在安产堂门口,久久未动。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怅然,以及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知道,顾长渊的离去,标志着一个阶段的结束。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暗中庇护的孤女,她必须独自面对未来的风浪。
回到堂内,她将玉佩小心收好。看着桌上堆积的医案和那本未写完的“孕产保健须知”,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
未来的路或许更难,但她已不再是初来时的林婉清。她有医术,有信念,有逐渐积累的声望,也有了他留下的这份无声的承诺与期待。
她铺开纸张,重新蘸墨。笔尖落下,字迹娟秀而有力。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顾长渊离开镇子的同一天,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帷小车,悄然驶入了赵府的后门。车帘掀开,下来的正是那位曾在顾府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夫人。她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对迎出来的心腹嬷嬷低语:
“时候差不多了。该让咱们这位‘女神医’,见识见识真正的风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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