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林婉清依约前往顾府。这次走的并非侧门,而是由一位衣着体面的嬷嬷引着,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而入,穿过几重仪门,绕过影壁,直入内院。顾府内里的气象,远非外间所能想象,亭台楼阁,曲径通幽,仆从往来无声,规矩森严。
她被引至一处名为“静心斋”的花厅等候。厅内布置清雅,焚着淡淡的檀香,与外面喧嚣的世界截然不同。林婉清心中明了,顾夫人此番相请,名为诊脉,实为考察。考察她的医术,更考察她的心性、仪态,看她是否担得起顾家的“看重”,是否值得成为顾长渊口中那个“破例”的存在。
她静心凝神,调整呼吸,不卑不亢地端坐着,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厅内悬挂的字画,心中默默复习着可能用到的医理。
不多时,环佩轻响,顾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缓步而来。她今日穿着家常的湖蓝色缎裙,并未过多装饰,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她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目光落在林婉清身上,温和中带着审视。
“林姑娘来了,不必多礼。”顾夫人示意正要起身的林婉清坐下,“听闻前几日镇上铁匠铺出了事故,姑娘妙手回春,救下了人性命,真是菩萨心肠,医术通神。”
“夫人谬赞了。”林婉清微微欠身,“医者本分,不敢当通神之誉。所幸伤者年轻体健,眼下已挺过最危难的关头,正在慢慢恢复。”
顾夫人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居功,不张扬,很好。她伸出手腕,放在脉枕上:“近来总觉得神思倦怠,夜间睡眠不安,劳烦姑娘帮我瞧瞧。”
林婉清净手上前,三指搭上顾夫人的腕间,凝神细诊。脉象濡细,略兼弦象,并非大病,确是思虑过度、心脾两虚之症,常见于高门主母,操心家务、权衡利弊所致。
她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又仔细观察了顾夫人的面色、舌苔,才缓声道:“夫人之症,乃劳心太过,心脾血虚。心血不足则神不守舍,夜寐不安;脾虚则运化无力,故精神倦怠。并非大碍,只需静养心神,辅以汤药调理便可。”
她声音柔和,条理清晰,既说明了病症根源,又安抚了对方情绪。接着,她口述了一个方子,主要是归脾汤加减,重在养血安神,健脾益气,药材常见,配伍稳妥。
顾夫人仔细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这诊断与她平日惯用太医所言一致,但林婉清言语更通俗,态度更令人舒心。她笑道:“姑娘果然心思细腻。便依此方吧。”她顿了顿,似不经意地问道,“长渊那孩子,近日可曾去叨扰过姑娘?他性子冷,若有冒昧之处,姑娘多担待。”
来了。林婉清心中微凛,知道正题开始了。她垂眸答道:“顾公子雅人深致,几次相助,皆是为救治病患或探讨医理,对民女多有提点,何来叨扰之说。”
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顾长渊的帮助,又将关系限定在“医理”与“病患”的范畴内,撇清了任何可能引人遐想的私交。
顾夫人满意地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门外丫鬟通报:“夫人,苏夫人和赵夫人前来拜访。”
话音未落,两位衣着华贵、珠光宝气的夫人在丫鬟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一位年纪与顾夫人相仿,面容姣好,眉梢眼角带着些许精明(苏夫人);另一位稍年轻些,体态丰腴,未语先笑,显得十分热络(赵夫人)。
“哟,顾姐姐这里有客?这位是……”苏夫人目光立刻落在林婉清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好奇。
顾夫人笑着介绍:“这位是林婉清林姑娘,医术极好,我刚请她来诊脉。林姑娘,这位是苏夫人,这位是赵夫人。”
林婉清起身行礼。苏夫人上下扫了她一眼,笑道:“原来这位就是近来名声大噪的林姑娘?真是年轻有为。听说姑娘师承神秘,不知出自哪位高人门下?”这话问得刁钻,暗指她来历不明。
林婉清依旧平静:“民女愚钝,只是机缘巧合读过几本医书,自行揣摩,并无师承。”
“自行揣摩便能如此?啧啧,真是天纵奇才了。”赵夫人笑着接话,语气热切却让人不适,“听说姑娘在省城太医院大放异彩,连宫里贵人都赏识?不知用的是何等奇法?也让我们这些深宅妇人开开眼界?”她看似恭维,实则将她架在火上烤,打探隐私,更暗讽她手段“奇诡”。
顾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并未立刻解围,似乎也想看看林婉清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刁难。
林婉清心中清明,知道这两位夫人绝非单纯好奇。她微微躬身,语气谦逊却不容置疑:“两位夫人说笑了。民女所学皆是医书正道,所为不过是遵循‘望闻问切’四字,因人施治,并无奇法。至于宫中贵人,乃是娘娘仁德,体恤民女微末之功,民女唯有惶恐感恩,不敢妄言其他。”
她将一切归功于“医书正道”和“娘娘仁德”,避开了师承和具体疗法这两个敏感话题,回答得既得体,又守住了底线。
苏夫人和赵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没料到这民间女子如此沉稳。
这时,顾夫人才放下茶盏,淡淡一笑:“林姑娘性子沉静,不喜多言,医术却是极扎实的。我用了她的方子,觉得甚好。”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刚才那点风波带过,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苏、赵二位夫人见顾夫人回护,便也笑着转了话题,开始聊起京中时兴的首饰衣料。
林婉安静地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但她能感觉到,那位赵夫人看似热络的笑容下,偶尔瞥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和算计。
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林婉清便起身告辞。顾夫人并未多留,让嬷嬷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诊金,又额外赏了一匹上好的杭缎,亲自送她至花厅门口,态度比来时更亲切了几分。
“姑娘日后若得空,常来陪我说话。”顾夫人微笑道,这话已是一种认可和接纳。
“谢夫人厚爱。”林婉清行礼告退。
由嬷嬷引着往外走,穿过回廊时,却见顾长渊正从书房方向走来,似是恰好路过。他见到林婉清,脚步微顿。
“母亲身子可好?”他问道,目光看向引路嬷嬷,语气平常。
嬷嬷恭敬回答:“回公子,林姑娘看过了,说夫人是思虑过度,开了安神的方子,并无大碍。”
顾长渊点点头,目光这才转向林婉清,淡淡道:“有劳。”语气疏离,仿佛只是寻常医患。
林婉清亦平静回礼:“公子客气,分内之事。”
两人擦肩而过,并无多余交流。但林婉清能感觉到,他看似冷淡的目光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以及……对她能安然度过母亲“考察”的了然。
走出顾府大门,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林婉清轻轻吁了口气。这场“诊脉”,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不亚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应对得宜,初步赢得了顾夫人的好感,但也清晰地看到了潜在的敌人——那位笑里藏刀的赵夫人,以及她所代表的、可能对顾长渊有所图谋的势力。
她抬头望了望天,握紧了手中的杭缎。这匹缎子,是认可,也是踏入另一个复杂世界的入门券。她知道,小镇的纷争并未结束,而一个更广阔、也更危险的舞台,正在她面前缓缓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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