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光被层叠的铅云彻底吞噬,书房内不得不早早燃起了灯烛。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我和萧衍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长,扭曲,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安。
我正对着一卷《润州府志》出神,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泛黄的纸页,试图从这些枯燥的地理沿革、物产风俗中,捕捉到一丝半缕可能与“烨太子”或前朝相关的痕迹。然而,除了几个早已废弃的前朝旧地名,一无所获。心中的焦灼如同这阴沉的天气,闷得人透不过气。
萧衍靠在窗边的紫檀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兵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中,看似闲适,但那微蹙的眉心和偶尔敲击扶手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自我发现那玉佩和信笺以来,表面平静的休养生活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吱呀——”一声轻响,书房门被推开,打断了室内的沉寂。
揽月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毫无纹饰的普通松木盒子。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呼吸略显急促,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侯爷,夫人,”她福了一礼,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门房刚禀报,说有个面生的小厮,穿着粗布衣裳,浑身被雨淋得湿透,塞了这个盒子过来,指名道姓要交给夫人您。奴婢问他是谁派来的,他只含糊说了句‘故人所赠’,转身就跑没影了,门房去追,巷子里七拐八绕的,早不见了人。”
“故人?”我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在江南,除了萧衍麾下之人,我哪里来的“故人”?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沿着脊椎缓缓爬升。
萧衍原本慵懒靠在躺椅上的身躯瞬间绷直。他放下兵书,动作不疾不徐,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已骤然锐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紧紧锁定了揽月手中的木盒。他没有立刻起身,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将那朴素的木盒从头到尾扫视了数遍,仿佛要透过木质,看清里面隐藏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没有去碰那盒子,只是用眼神示意揽月放下。
揽月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在光滑的红木书案正中,像是放下一个烫手的山芋,随即后退几步,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书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连绵不绝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
“打开。”萧衍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人的心跟着往下沉。
揽月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信笺,没有名帖,甚至没有任何文字。盒内,只有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锦缎,那颜色——是极其刺目、绝不属于本朝规制的明黄色!而在那耀眼的明黄锦缎之上,赫然躺着一枚玉佩!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玉佩,羊脂白玉,温润无瑕,雕着繁复而奇特的蔓藤云纹,那纹路,那玉质,与我暗格中藏匿的那一块,何其相似!不,不是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
我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让我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萧衍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那枚玉佩上,下颌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那枚玉佩,动作缓慢而慎重。玉佩在他指尖转动,他仔细端详着每一个细节,尤其是纹路中心那团象征性的火焰标记。与我的那块不同,这一块玉佩上的火焰标记,顶端有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如同冰裂般的痕迹。
他的指尖在那道冰裂纹上反复摩挲,力道大得指节泛出青白色。良久,他才从喉间滚出两个低沉而冰冷的字,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玄影……”
他放下那枚带着冰裂火焰纹的玉佩,又伸手拿起那块明黄色的锦缎。锦缎质地光滑细腻,是上好的江南织造,却用了前朝的禁忌之色。他将其轻轻抖开,锦缎在空中展开,依旧空无一字。然而,在锦缎的右下角,靠近边缘的位置,用极细的、几乎与锦缎同色的银线,绣着一个徽记——那图案,与玉佩上的蔓藤云纹分毫不差,中心那团火焰,完整而清晰,无声地燃烧在明黄的底色上,带着一种诡异而挑衅的意味。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窗外那单调的、持续不断的雨声,敲打在屋檐和石阶上,嗒……嗒……嗒……每一声都像敲击在人的心坎上,放大着此刻无声的威胁与压抑。
萧衍面无表情地将玉佩和锦缎缓缓放回木盒中,轻轻合上盖子。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抬起眼,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在瞬间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与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
他转向书房门口,那里空无一人,但他知道有人在。
“十三。”他唤道,声音不高,却像出鞘的利刃,带着凛冽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萧十三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躬身待命,身上仿佛还带着屋外的湿冷寒气。
“查。”萧衍只吐出一个字,简洁,干脆,却蕴含着滔天的怒意与杀机。
“是。”萧十三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此时,萧衍才将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他走到我面前,距离很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尚未完全收敛的冷冽气息。他伸出手,握住我依旧冰凉、甚至有些僵硬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用力地、几乎有些粗鲁地揉搓着我的手指,试图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怕吗?”他问,声音比刚才低沉缓和了许多,但那目光依旧锐利,紧紧锁住我的眼睛,不容许我有丝毫闪躲。
我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慌,没有犹豫,只有全然的坚定和一种“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的沉稳。被他这样注视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和力量,我心中那蚀骨的恐惧竟真的被驱散了些许。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有你在,不怕。”
他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面对挑战时的睥睨。
“很好。”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书案上那个看似普通、此刻却显得无比碍眼的木盒,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穿透厚厚的木板,直刺隐藏在其后、如同毒蛇般窥伺的敌人,“他们既然敢伸手,就别想再缩回去。”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铁血的味道,在这雨声潺潺的江南午后,清晰地宣告着一场无形战争的开始。前朝余孽玄影,不再满足于潜伏暗处,终于以这种嚣张而隐秘的方式,将战书,递到了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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