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那句“我亲自管教”,像一道带着冰碴子的惊雷,不仅把我劈得外焦里嫩,魂飞天外,更是让整个听雨苑,乃至整个侯府后院的风向,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最初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瘫在椅子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他离开花厅时那冷漠决绝的背影,以及苏女士那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复杂叹息的表情。
“亲自管教”……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箍住了我的脑袋。
怎么管?怎么教?
是觉得我之前的“浮夸派演技”还不够火候,需要他这位“严师”再亲手锤炼锤炼?还是嫌我惹麻烦的潜力尚未完全开发,准备把我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让我充分领略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反派修养”?
又或者……他单纯只是觉得,我这个“意外产物”既然落在了他手里,是圆是扁,都该由他亲手塑造,容不得旁人(包括苏女士)置喙?这是一种极度霸道且充满掌控欲的宣告。
一想到未来可能要长时间、近距离地面对萧衍那能冻死人的眼神和捉摸不透的心思,我就感觉呼吸困难,前途一片灰暗。这比面对十个林婉儿外加一百个王二郎还要可怕!
“夏竹,”我声音发飘,带着劫后余生(或许并没有)的虚弱,“我是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而且这个虎口,还是我自己……呃,算是间接促成的?” 毕竟,如果不是我“演技尚可”,或许他早就觉得我无药可救,任由苏女士把我打发出去了?
夏竹正在收拾我打翻的茶杯,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我生无可恋的脸,平静地陈述:“侯爷既已开口,便无转圜余地。”
我:“……”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那你说,他会怎么‘管教’我?”我抓住她的袖子,像是要抓住一点确定性,“会不会比母亲找的那些‘老实人’还可怕?会不会让我每天寅时起床扎马步?或者逼我背诵比他给我那本《权贵家谱》还厚十倍的《萧氏家规》?”
夏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我的问题,然后给出了一个让我更绝望的回答:“侯爷的心思,属下不敢妄加揣测。但……一切皆有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暗无天日的生活。
接下来的两天,我活在一种极度的、悬而未决的焦虑之中。这种等待“最终判决”的感觉,比直接上刑场还折磨人。我吃不下睡不着,连对着镜子练习“柔弱无助”表情的兴致都没了。
听雨苑仿佛成了一个被无形结界笼罩的孤岛,安静得可怕。但府里的风向却已经悄悄转变。之前那些因为苏女士态度而对我有些疏远的下人,如今见到我,眼神里除了惯有的审视,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敬畏和……忌惮。
是的,忌惮。
因为萧衍那句“亲自管教”。
镇北侯萧衍,侯府真正说一不二的主人。他亲口说要“亲自管教”的人,哪怕只是个身份尴尬的假千金,其意义也截然不同了。这不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打发、无足轻重的养女,而是被侯爷划入了自己羽翼(或者说掌控)范围内的,一个特殊的存在。
连福伯过来送份例时,态度都更加恭谨了几分,还“顺便”提了一句:“小姐若缺什么短什么,或是觉得院子里哪里需要修缮,尽管吩咐老奴。”
我受宠若惊地应下,心里却明镜似的——这都是沾了萧衍那句“亲自管教”的光。
这种变化让我心情复杂。一方面,暂时不用担心被随便嫁掉了,生存环境似乎还改善了点?另一方面,被萧衍这只大老虎盯上的压力,与日俱增。
第三天下午,那柄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了下来。
来的是萧十三。
他一踏进听雨苑,那股属于萧衍心腹的、冷硬逼人的气息就让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滞。我正对着那棵歪脖子树发呆,听到脚步声,几乎是弹跳着转过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审判来了!
“温小姐。”萧十三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声音平板无波,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播报指令,“侯爷吩咐。”
我屏住呼吸,紧张地攥紧了裙摆。
“从明日起,您每日未时至申时,需至侯爷书房。”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听训。”
未时至申时?下午一点到五点?整整四个小时?!听训?!听什么训?思想道德课还是反派行为规范?
我心里哀嚎,但脸上不敢表露分毫,只是努力维持着镇定,小声问:“十三大人,不知哥哥……要我听什么训?”
萧十三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忐忑和腹诽。他回答道:“侯爷会亲自教导您,京城局势,权贵关系脉络,朝堂力量博弈,以及……一些必要的处事之道与自保之策。”
我愣住了。
京城局势?权贵关系?朝堂博弈?处事之道?自保之策?
这……这课程安排,怎么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要培养一个安分守己的后宅女子,反而像是在……培养一个能看懂棋盘、甚至能在棋局中勉强自保的……棋子?或者,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疑惑和一丝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萧衍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把我圈在身边,不让我嫁人,难道就是为了给我开小灶,恶补“京城生存指南”和“权谋入门基础”?
这画风越来越不对了!说好的恶毒反派和可怜小白花呢?怎么突然变成严师和……被迫上进的学生了?
“还有,”萧十三补充道,打断了我的震惊与胡思乱想,“侯爷让属下转告小姐。”
我心头一紧,知道重点来了。
萧十三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既是他亲自管教,往后您的言行举止,更需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侯爷的规矩,比宫中更严。”
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若再出现如王家那般,因您言行不当而引人注目、招致觊觎之事……”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蕴含的冰冷威胁,像一条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脖颈,让我遍体生寒。
我懂了。
彻底懂了。
“亲自管教”意味着,萧衍给了我一个暂时的、相对安全的避风港,挡住了外界的风雨(包括令人窒息的相亲),但代价是,我必须完全活在他的规则之下。
他为我划定了一个新的牢笼,这个牢笼可能比听雨苑更小,更无形,但约束力却更强。我是他捡回来的,我的存在,我的价值,我的未来,都只能由他来定义和掌控。我不能有任何脱离他掌控的念头和行为,不能给他“惹麻烦”,不能让他觉得“管教”我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宣告主权。
“知意……明白了。”我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当然也害怕),更多的是面对这种绝对掌控时产生的、本能的战栗和……一丝认命。
萧十三点了点头,对于我的“识相”似乎还算满意(虽然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任务完成,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我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驱不散我心底的寒意。我看着萧十三消失的院门,又抬头望了望听雨苑四角的天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依旧如影随形,对萧衍那深不可测的意图,对那即将开始的、长达四个小时的“听训”,对那比宫规还严的“萧氏规矩”。
但奇异的是,在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恐惧之下,经过最初几天的混乱和焦虑,此刻竟然隐隐滋生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感到诧异的……安心?
至少,我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不用被当成政治筹码或者人情往来,随便塞给某个不知底细的男人。
至少,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去萧衍的书房,学习那些或许能让我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更好地伪装自己、更好地活下去的“规则”和“技能”。虽然是被迫的,但知识本身是无罪的。
虽然前途依旧未卜,命运依旧被牢牢攥在萧衍手中,但似乎……有了一条清晰可见的、哪怕布满荆棘也必须走下去的路?这条路是萧衍为我划定的,我别无选择。
夏竹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沉默地递给我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茶香袅袅,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度。
我接过那洁白莹润的瓷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缓缓渗入我冰凉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夏竹,”我看着杯中缓缓舒展、沉浮不定的翠绿茶叶,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说,哥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我问过不止一次,但从未像此刻这样,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和深入骨髓的疑惑。
夏竹沉默了片刻,廊下的风吹动她的衣角,她却站得如同一尊石雕。就在我以为她依旧会用那句“侯爷心思深不可测”来搪塞我时,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她很少流露的、近乎笃定的意味:
“侯爷的心思,如渊似海,属下不敢妄断。但……他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也从不留无价值之人。”
我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从不留无价值之人……
所以,在他眼里,我至少……是“有价值”的?哪怕这价值,可能微乎其微,可能只是充当一个合格的“傀儡”或者“棋子”?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将杯中微凉却余温尚存的茶水一饮而尽。初入口是清澈的苦涩,弥漫在整个口腔,但咽下之后,舌根处竟隐隐泛起一丝极淡、极悠长的回甘。
就像我此刻的处境。
前路注定苦涩艰难,被萧衍“亲自管教”的未来仿佛一片望不到头的荆棘。但在这绝对的掌控与压迫之下,似乎也为我劈开了一条……能够喘息,甚至可能让我积蓄力量、努力活下去的缝隙。
那就走吧。
带着恐惧,带着疑惑,也带着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对知识和“价值”的渴望。
去看看这条“亲自管教”之路,究竟会把我塑造成什么模样,又最终会通往何方。
我放下空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院中有限的自由空气,多储存一些在肺里。
明天,未时,书房。
一场新的“修行”,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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