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跳了一下,舔到夹子一角。秀芬看着那截木头慢慢泛出温润的光,没再说话,只把陶罐拿下来,倒掉残茶,用清水涮了涮,摆在灶台边晾着。
林建华坐到桌前擦手,看了眼外头:“钱家灯还亮着。”
秀芬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纸糊的窗上印着一道昏黄的影子,一个低头写字的人形轮廓,纹丝不动。她点点头:“听说高考要恢复了,他们家孩子这几天都在熬。”
“真考得上?”林建华拧开暖水瓶塞子,倒了杯热水,“咱们厂里老张的儿子去年偷偷复习,结果政审卡住了,连考场都没进。”
“总得试试。”秀芬收起抹布,“人活着不就图个念想?灯油是贵,可比不上心里空着。”
林建华吹了口热气,没接话。
第二天一早,秀芬刚把尿片晾上竹竿,就听见吴婶在院角泼水,声音又尖又响:“一家子装什么清高!煤油不要钱啊?点着灯念书就能当干部了?我告诉你,根儿不正,念到死也是白搭!”
她一边说,一边斜眼往钱家门口扫。
钱婶正端着搪瓷盆站在门口,听见这话,手抖了一下,盆底磕在门槛上,发出“哐”一声。她没回头,也没应声,快步进了屋,门关得有点重。
秀芬低头继续夹衣服,等吴婶走远了,才拎着篮子绕过去。钱家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两下。
“谁?”里面传来钱婶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秀芬。”
门拉开一条缝,钱婶看见是她,脸上紧绷的线条松了一点,侧身让她进来。
屋里很暗,窗帘拉着,桌上摆着油灯,灯芯剪得很短,火苗小得几乎看不清。钱家儿子背对着门坐在小凳上,手里握着笔,面前摊着几页纸,字写得密密麻麻。
“孩子歇会儿吧。”秀芬轻声说,把手里的篮子放在灶台上,“我带了点东西。”
她掀开布,露出两个芝麻糖饼,还有一小碗姜枣茶,用盖子盖着保温。
“夜里凉,喝口热的,别把身子熬坏了。”
男孩转过头,眼镜腿缠着黑线,镜片后的眼睛有些浮肿。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是低下头,手指在纸上划了一下,像是记下了刚才的思路。
钱婶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这……太破费了。”
“不破费。”秀芬笑了笑,“我们家鸡蛋多,糖也剩了一点,不吃也坏。孩子肯学,是好事。”
她说完,又看了眼桌上的书:“这是高中课本?”
“嗯。”钱婶点点头,“托人从旧书摊找来的,缺了好几页,他自己抄。”
“不容易。”秀芬语气平平的,“可有奔头,就不算苦。”
钱婶忽然吸了口气,像是被什么戳中了,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扭过头去,假装整理柜子上的瓶子。
秀芬没再多说,退后一步:“你们忙,我先回去了。茶要是凉了,放锅里熥一下就行。”
走到门口时,她听见背后传来极轻的一声:“秀芬……谢谢你。”
她没回头,只抬手扶了下门框,应了句:“该谢的是你们,让我看见还有人敢拼这个命。”
晚上,秀芬和面蒸窝头,锅盖刚揭,又听见隔壁动静。这次不是翻书声,是争执。
“你非得熬到半夜?”钱科长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火气,“眼睛都快瞎了!就算考上,身体垮了有什么用?”
“爸,再等等。”男孩的声音很轻,但很稳,“这道题我快想通了。”
“想通?你想通了能换饭吃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以为还是从前?金榜题名就能骑马游街?醒醒吧!”
“可总得有人试。”男孩顿了顿,“我不试,别人也不试,那就永远没机会。”
屋里静了几秒。
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走近门口。钱科长拉开门,一眼看见秀芬正站在自家灶前舀米汤。
他愣了一下,原本板着的脸有点挂不住。
秀芬像没听见刚才的话,端着碗走过来:“钱科长,喝点热的?新熬的小米粥,养胃。”
钱科长摆摆手:“不了,谢谢。”
“给孩子也盛一碗吧。”她把碗递过去,“他这会儿脑子转得快,空着肚子不行。”
钱科长接过碗,低头看着热气往上冒,忽然说:“你说……他这股劲,是不是傻?”
“不傻。”秀芬摇头,“是清醒。知道难,还往前走,这才是真明白人。”
钱科长沉默了一会儿,端着碗回屋。门没关严,秀芬听见他说:“喝完再写,别忘了吃我搁桌上的饼。”
她转身回灶间,从坛子里抓了把南瓜子,挑大的筛了一遍,放进小锅干炒。加了点盐,又扔了两粒花椒进去,炒到微微发黄,香味窜出来才关火。
晾凉后装进一个小碟,用旧报纸包好一半,留一半敞着。
她端着碟子走到钱家门口,这次直接敲了三下。
门开了,钱科长亲自开的。
“又麻烦你。”他接过碟子,闻了闻,“还挺香。”
“给孩子提神的。”秀芬说,“您也吃点,别光顾着他。”
钱科长点点头,忽然问:“你……真觉得他有希望?”
“我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她看着屋里伏案的背影,“可我知道,这盏灯能亮起来,本身就是希望。”
钱科长站在门口,没说话,只是把那碟瓜子往桌上放的时候,手格外轻。
第三天清晨,秀芬正在院里刷锅,赵大妈抱着孙子路过,压低声音说:“昨儿吴婶又嚼舌根,说钱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钱婶听见了,当场就把门摔了。”
“哦?”秀芬抬头,“她还说话了?”
“可不是!”赵大妈咧嘴一笑,“钱婶冷着脸说:‘我儿子读不读书,轮不到你评。你要不服,让你家小子也点灯试试?’哎哟,我可好久没见她这么硬气了。”
秀芬低头刷锅,嘴角微微翘了下。
中午,她晒完被子回来,发现门口放了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针脚细密,袖口补了一块同色布,边缘齐整得像裁过的。
她拿着衣服看了会儿,轻轻折好,放进柜子里。
傍晚,她照例收拾灶台,把空陶罐又涮了一遍,放在原处。窗外,钱家的灯依旧亮着,比前几天更稳,火苗不再跳,安静地照着那个低头写字的身影。
她把炒好的南瓜子重新加热,准备再送一次。
刚端起碟子,听见钱婶在门外轻唤:“秀芬。”
她开门。
钱婶站在台阶下,手里拿着一把旧剪刀,另一只手攥着一块深灰色的布料。
“你……要不要做件新衣裳?”她声音不大,“我这儿有点余料,够做一件罩衫。你要是信得过我手艺,我给你裁。”
秀芬看着她,笑了:“那敢情好。我正愁没件体面衣裳出门呢。”
钱婶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那……明儿晚上,你来拿尺寸?”
“好。”
秀芬关上门,把碟子放在桌上,没再往外送。
她坐下来,盯着那碟瓜子看。一粒粒金黄饱满,整齐地堆在一起,像一小座山。
窗外,钱家的灯突然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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