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寡妇那张纸还在桌上,边角被风吹得微微翘起。秀芬没动它,只把六条围裙收进柜子里,锁好。她坐下来,翻开王霞送来的旧裁剪书,纸页发黄,有几处还沾着油渍,但图样清晰。她盯着一页女式罩衫的结构图看了很久,又拿出铅笔,在空白处画了几笔修改线。
第二天一早,她叫住刚出门的孙寡妇:“你再帮我打听一下,那个卖布的人,这几天还在不在供销社门口?”
孙寡妇点点头:“他昨天还在,穿件灰布褂子,背个大包,说是从南边来的。”
“你告诉他,”秀芬顿了顿,“如果他还想谈,今天下午两点,我在裁缝间等他。”
孙寡妇应了一声就走了。秀芬转身进了屋,从箱底翻出一块红格布头,是上次做围裙剩下的。她比划了一下尺寸,开始剪裁。两小时后,半件罩衫已经成型,领口滚边,腰身收窄,袖口加了暗扣。她没用缝纫机,全靠手缝,针脚细密均匀。
下午一点四十,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四十来岁,脸晒得发黑,手里拎着个帆布包。他往里看了一眼,没进门,只说:“您就是李师傅?”
“进来吧。”秀芬坐在桌前,手里捏着针线,“站着说话不方便。”
男人迟疑了一下,跨过门槛。他把包放在地上,打开,抽出三段布料摊在桌上。一段浅蓝碎花,一段米白条纹,还有一段深绿暗格。布面柔软,颜色鲜亮,和市面上常见的粗棉布不一样。
“这是江浙产的细棉布,”他说,“透气,耐洗,做夏衣最合适。”
秀芬伸手摸了摸,又对着光看了看纹理。“你打算怎么换?”
“我拿布换您的成衣。”男人直说,“一件罩衫,换两尺布。您要是愿意多做,我可以定期来收。”
秀芬摇头:“不行。我没做过你的货,你也未必守规矩。这样——”她指了指桌上的半成品,“这半件是你亲眼看着做的,剩下的一半,我现在补完。成衣出来,你拿走,留下两匹布作押。卖得出去,下次带钱来结;卖不出去,布你拿回去,咱们当没这回事。”
男人皱眉:“万一我这边出了单,回头你要加价呢?”
“我这儿不签合同,也不立字据。”秀芬把针线放下,“但街坊都知道我做事有分寸。你要不信,现在就可以走。”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就按你说的办。”
秀芬低头继续缝。针尖穿过布面,一针接一针,不快也不慢。男人坐在角落的小凳上,一直盯着她的手。半小时后,最后一针收线,她剪断线头,抖开整件衣服。
浅蓝碎花布做成的罩衫,领口绣了一圈小叶纹,胸前两个贴袋,下摆微宽,适合套在衬衫外面。男人接过衣服,翻来覆去地看,手指摩挲着滚边处的针脚。
“这活儿……确实值价。”他低声说。
“你拿去试试。”秀芬说,“要是有人问是谁做的,你就说‘幸福里三号院有个会改衣的媳妇’,别提买卖的事。”
男人点头,把衣服仔细叠好,放进包里。临走前,他留下两匹布,又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住的地儿,明儿我就进城,五天后回来。到时候再来取货。”
秀芬没接纸条,只说:“你来的时候,直接找赵大妈问就行。”
人走后,她把两匹布收进柜子,锁好。晚上林建华回来,她什么都没说,只给他热了饭。夜里躺下时,林建华突然问:“最近裁缝间灯亮得晚,是不是有人来找你改衣?”
“有几个熟人。”她答,“顺手帮一把。”
林建华“嗯”了一声,没再问。
三天后,赵大妈兴冲冲地撞开门:“秀芬!外头传开了,说百货大楼旁边有个私人摊子,卖一种新样式的罩衫,穿着舒服,做工精细,一天能卖七八件!”
秀芬正在熨布,抬头问:“谁在卖?”
“就是那天来的那个外地人!”赵大妈压低声音,“人家说了,这衣裳是咱们院里一位师傅做的,布也是特供料子。现在都传你是‘藏在大院里的裁缝高手’!”
秀芬没笑,只问:“有人问布是从哪儿来的吗?”
“问了。”赵大妈脸色一沉,“西街老布店的老板娘到处说,这种布没票没证,肯定是投机倒把来的,还扬言要举报。”
秀芬关掉熨斗,慢慢擦干净底板。
“那你怎么办?”赵大妈急了,“要不咱就不做了?反正名声也有了。”
“不做,反而显得心虚。”秀芬抬头,“你明天穿我给你做的那件灰蓝罩衫去菜场,别说是我要你穿的,就当自己买的。看看别人怎么说。”
赵大妈愣了下:“你是让我去‘探风’?”
“对。”秀芬点头,“真有人喜欢,咱们再合计下一步;要是全是谣言吹起来的热乎劲,那就趁早收手。”
第二天傍晚,赵大妈回来,脸有点红:“我去买豆腐,卖豆腐的老张问我上哪儿买的衣裳,说他老婆也想要一件。还有两个老太太围着我看袖口,问能不能改成短款。”
秀芬听完,没说话,只从柜子里取出那两匹布,铺在桌上。她量了尺寸,开始剪裁。这一回,她做了五件,每件颜色不同,样式略有调整,有的加了腰带,有的改了领型。
第五天,布料商准时出现。他一进门就说:“卖光了!五件全抢完了!人家追着问我还有没有,能不能订十件?”
秀芬正在收最后一针,头也没抬:“十件不行。再做五件,价钱照旧,还是以布换衣。”
“可人家等着要啊!”商人急了,“你这手艺,放在这小院里太可惜了!”
“我不是做生意的。”秀芬把成衣叠好,“我是给街坊做衣裳的。一件是一件的功夫,多了,手就松了,活儿就糙了。你要想长久合作,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商人憋了半天,终于点头:“行,五件就五件。”
他正要收衣服,秀芬突然开口:“等等。”
商人一愣。
“你得告诉我,这些布到底哪来的?是不是正规渠道?出了事,会不会牵连到我?”
商人沉默片刻:“我有路子,但不能说。我可以保证,布不是偷的抢的,也不是骗票来的。我每趟进货都担着风险,但我守规矩,从不乱来。”
秀芬盯着他:“我要是听说哪天你被抓了,或者这布出了问题,咱们的合作立刻停。”
“可以。”商人点头,“我也希望长期做。像您这样的师傅,不好找。”
他走后,秀芬把剩下的布料一块块叠好,放进床下的木箱,上了锁。她坐在灯下,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写下:
“五月十二,与外乡布商首见。
换得细棉布两匹,制罩衫一件。
五月十七,交付五件,换布三匹。
买家反馈:菜场张嫂、铁厂家属楼刘姐有意定制。”
她写完,合上本子,又拿出来时,发现背面已经被她画满了新款式的草图。有带褶裙的女裤,有儿童连体衣,还有一款男式短袖衬衫,领口加了暗扣。
窗外传来脚步声,是孙寡妇路过。她探头进来:“秀芬,西街那家布店今天贴了告示,说他们也要进新花色,价格比市价低一成。”
秀芬点点头:“我知道了。”
孙寡妇犹豫了一下:“你还做吗?”
“做。”秀芬说,“但不会多做。只要我还住在这院里,就得让人知道,我做的每一件衣裳,都经得起看,也经得起问。”
孙寡妇走后,她把五块新布料摆在桌上。灯光下,布面泛着淡淡的光泽,花纹各异,像是从未见过的云彩。她伸手抚过其中一块浅粉布,指尖感受到细微的纹理起伏。
她想起郑老爷子塞给她的那本《旧布改制图谱》,里面没有一张彩色图样,全是黑白线条。可那些线条里藏着几十年的手艺和经验。现在,她面前是新的材料,新的可能,也有新的麻烦。
她把布收进箱子里,锁好。煤油灯闪了闪,她起身吹灭了灯。
黑暗中,她的手还搭在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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