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刚爬上窗台,秀芬正低头翻着练习册。那块吴婶留下的破布还夹在中间,边缘已经磨得发毛,像是被人反复捏过又放下。她轻轻抽出布片,放在桌上比了比针脚长度,想着要不要单独留出来给下一轮教学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吴婶风风火火地跨进来,手里攥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秀芬!我给你拉了五户人家!”她声音高得震耳朵,“都要你做的新式上衣,立领收腰那种,前两天王霞穿那件,谁看了不说好?这回咱们搞团购,省时省力还便宜,你说是不是?”
秀芬抬眼,愣了一下。她没接话,先把练习册合上,慢慢放到一边。
“哪五户?”她问。
“赵大妈家两件——她老头一件,闺女一件;孙寡妇要一件,说给孩子他爸做;周建国托王霞捎话想订;还有我家、钱婶家也都问了。”吴婶把那张纸拍在桌上,“我把花色样式都记下来了,你看一眼,赶紧报个底价。”
秀芬翻开纸看了看,眉头一点点皱起来。每家要的颜色不一样,尺寸也全不同,有的要加长袖口,有的要改窄下摆,甚至连扣子都想换样式的。这一单下来,光量体就得三四天,更别说裁剪缝制。
她把纸轻轻推回去:“吴婶,您也知道,我现在手头实在紧。布料不够,人也不够使唤。教课排到后天了,连改补都得按顺序来……真接不了这么多。”
吴婶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啥?你不接?”
“不是不接,是真做不过来。”秀芬语气放软,“要是等布料松动些,我肯定优先排你们这些老邻居。可现在——”
“现在就嫌麻烦是不是?”吴婶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前两天还说什么‘讲情分’,谁衣服破了拿碗汤就能换补丁,怎么轮到大伙一起订个衣服,你就推三阻四?你这不是看不起我们穷人家,是啥?”
秀芬没说话,只看着她。
吴婶手指点着桌子:“你心里清楚,你是想挑着接!钱婶那样的知识分子,你巴不得给她做三件,轮到我们这些普通工人家,你就说忙?”
“我没接过钱婶一单。”秀芬终于开口,“她也没提过要做衣服。”
“哼,嘴硬!”吴婶冷笑一声,“反正话说在这儿,你要敢只给少数人做,就是不讲道义。咱们院子住着,谁不知道谁?别以为弄个教学班,装大方,背地里就专拣油水多的捞!”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重重砸在地上,门被甩得晃了三晃。
秀芬坐在那儿,没动。窗外风吹着晾衣绳上的碎布条来回晃荡,啪啪打在墙上。
第二天一早,她刚打开门准备收拾缝纫机,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压低的声音。
“听说了吗?吴婶说秀芬现在翅膀硬了,只肯接有钱人的活。”
“可不是嘛,昨天还说团购呢,转头就推了。赵大妈都登记上了,她说做不了。”
“哎哟,那她教人缝补是不是也是幌子?其实就想抬价?”
秀芬听着,手里的抹布拧了一圈又一圈。她没出去辩解,只是默默把缝纫机台面擦干净,然后从柜子里拿出登记簿,一页页翻过去。
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谁送来的布,什么时候量的尺寸,哪天取走的,有没有加急。没有一笔是绕过排队的,也没有谁因为身份特殊就被提前安排。
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拿起粉笔,写下八个字:“可接三件,排队等候”。写完,她把这张纸贴在裁缝间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中午,王霞抱着孩子路过,悄悄把一块蓝布塞进她手里:“这是我攒的旧工装拆的,能做个短褂不?不急,你先忙别人的。”
“能。”秀芬点头,“我记你一个号。”
王霞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吴婶到处说你挑肥拣瘦,只接票证多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没做过那种事。”秀芬笑了笑,“人不信,我说破嘴也没用。”
下午赵大妈提着热水壶过来,看了一眼门口的纸条,大声说:“哟,还公开排号呢?这规矩好!公平!”
她把水壶放在角落,顺口问:“我那两件还能排上不?”
“能。”秀芬翻开本子,“您排第三和第五,布送来就能动工。”
赵大妈满意地点点头:“我就说嘛,秀芬不是那种人。吴婶那是自己没谈成,心里不痛快,才到处嚼舌根。”
这话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隔壁几户听见。
傍晚林建华回来,肩上还搭着工厂发的劳保毛巾。他进门没说话,先看了看门口的纸条,又扫了眼屋里摊开的登记簿。
秀芬正在灯下核对布料余量,听见脚步声抬头:“今天厂里加班?”
“嗯。”他脱下外套挂好,走到桌边坐下,“听赵大妈说了,吴婶闹腾起来了?”
秀芬点点头,没多说。
林建华伸手拿起那张写着团购要求的纸,看了两眼,随手揉成一团,扔进了炉膛。火苗“呼”地窜了一下,把纸卷成黑蝴蝶,旋了几圈,烧没了。
“你做得对。”他说,“咱们不欠谁的。”
秀芬看着炉膛里最后一缕火星熄灭,轻声说:“我只是怕……以后没人来学了。”
“怕啥?”林建华抬眼,“真心想学的人,看得出真假。那些只想占便宜的,不来也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外面天完全黑了,院子里静得很,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第三天清晨,秀芬照例开门通风。那张“可接三件”的纸条还在,但边上多了道划痕,像是被指甲抠过。她没管,照样整理工具,准备开始当天的教学。
快到八点时,孙寡妇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脸色有点发白。
“秀芬……”她声音很小,“我听人说,你要停课了?”
“谁说的?”
“吴婶跟我邻居讲的,说你以后只接定制单,不教了。”
秀芬摇头:“我没说过这话。课照常上,谁想来都行。”
孙寡妇松了口气,把手里的小本子攥得更紧了些:“那……我还来吗?”
“当然来。”秀芬拉她进屋,“昨天不是练得挺好?锁边一次成功。”
孙寡妇嘴唇动了动,忽然说:“她……是不是因为我穷,才不想带我们一块订?”
“没有的事。”秀芬认真看着她,“我要是有布,第一个就给你做。你信我。”
孙寡妇眼圈红了,点点头,没再说话。
上午十点,钱婶拎着个布包走进院子。她没直接来秀芬家,而是先去了赵大妈那儿坐了会儿,两人低声说了几句,才朝这边走来。
秀芬正在给王霞改裤腰,抬头看见她,赶紧停下机器。
钱婶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是一块素色花呢:“我想做件春秋衫,样式照你上次给王霞做的那样。布是我自己的,工钱你说个数。”
秀芬迟疑了一下:“您这时候……还愿意来?”
钱婶淡淡地说:“我只看事实。谣言满天飞的时候,我更得亲自来问一句。”
她顿了顿:“别人信不信你,是他们的事。但我信。”
秀芬喉咙一紧,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钱婶走后,王霞凑过来:“她这是替你撑腰呢。”
秀芬望着门外渐远的身影,轻轻说:“她是来告诉我,还有人愿意讲理。”
可到了下午,吴婶又来了。这次她没进门,站在门口盯着那台缝纫机看了半天,忽然冷笑一声:“机器倒是挺忙,也不知道做的都是谁的衣裳。”
没人接话。
她转身要走,却又回头:“等哪天布料断了,我看你还拿什么撑面子。”
风从门口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纸页哗哗响。秀芬低头看着登记簿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手指一根根划过去。
最后停在“吴婶”两个字上——那是她主动记下的,还没来得及确认。
她拿起橡皮,轻轻擦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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