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内紧锣密鼓的筹备,如同地火运行,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萧景珩“奏请组织官商船队巡弋南洋”的题本,经过数日部议,终于呈至御前。这道奏本,如同一块试金石,瞬间在朝堂激起了千层浪。
养心殿内,争论异常激烈。
“陛下!”户部尚书率先出列,眉头紧锁,“市舶司新章初定,海疆方靖,正当与民休息,巩固根本。此时组织大规模船队远巡南洋,耗资巨大,且风险难测。若与番邦生出事端,或遇风涛之险,岂非徒耗国帑,有损国威?臣以为,当暂缓施行,以待海疆彻底宁靖。”
“臣附议!”礼部侍郎紧接着道,“巡弋海外,涉及邦交礼仪。南洋诸国,情势不明,若遣使前往,当依祖制,遣翰林学士为正使,持节赍诏,方显天朝威仪。如今以市舶司之名,行商队之实,恐失体统,易启番邦轻慢之心。”
反对之声,言之凿凿,皆是从“稳妥”、“规制”出发,令人难以直接驳斥。
然而,支持者亦不乏其人。
兵部左侍郎是萧景珩一手提拔的干将,当即出列反驳:“尚书大人此言差矣!海疆靖平,非是闭门自守可得!唯有主动出巡,宣示存在,方能震慑宵小,保商路畅通!市舶司税收日增,皆赖海路平安。若因噎废食,坐视海盗再生、番邦离心,则前功尽弃!至于风险,我朝水师历经整顿,船坚炮利,何惧风浪番邦?”
“至于礼制,”都察院一位素以刚直闻名的御史接口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市舶司总揽海贸,由其遣船巡弋,护商靖海,名正言顺。若事事拘泥古礼,岂能应对海外变局?陛下,臣以为萧侍郎所奏,实为老成谋国、开拓进取之策!”
双方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龙椅上的皇帝,面沉如水,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并未立刻表态。他的目光扫过丹陛下垂首不语的几位阁老,最后落在始终沉稳静立的萧景珩身上。
“萧卿,”皇帝缓缓开口,“众议纷纭,你还有何话说?”
萧景珩出列,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冷静:“陛下明鉴。臣奏请巡弋南洋,其意有三。其一,乃为‘靖海’。东南虽定,然海盗残余或窜伏外岛,西番佛郎机等势力虎视眈眈。我朝水师若只守近海,无异于坐以待毙。主动巡弋,可查探敌情,清除隐患,此为上策。其二,乃为‘通商’。海路畅通,商贾方敢远行。官船巡弋,既可护航,亦可借机勘测新航路,联络旧港、满剌加等地的华人后裔,重续前朝贸易网络,利国利民。其三,”他略一顿,声音微沉,“乃为‘知夷’。西番东来,其船其炮,其国其俗,我朝所知甚少。唯有亲往探查,方能知彼知己,未雨绸缪。至于耗费,巡弋船队可由市舶司税收支应,不用户部拨款。至于风险,臣愿立军令状,精心选派将领,妥筹备御,必不辱使命!”
他这番话,条分缕析,将“巡弋”提升到巩固海防、开拓贸易、洞察外夷的战略高度,且自筹资金,愿立军令状,可谓有理有据,魄力十足。
皇帝听罢,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正欲开口,殿外却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
“报——八百里加急!东南急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被引入大殿,跪地呈上军报。内阁首辅接过,快速浏览,脸色骤然一变,朗声禀道:“陛下!浙直总督急奏:五日前,有疑似佛郎机巨舰三艘,出现于福建外海,游弋不去,与我水师巡船曾有对峙!番舰炮利船坚,态度倨傲,扬言欲赴宁波港‘互市’!沿海州县震动,请旨定夺!”
满朝哗然!
佛郎机人竟真的来了!而且直接到了家门口,态度强硬!
此前反对巡弋的官员,顿时哑口无言。事实胜于雄辩,萧景珩所言的“西番威胁”,并非危言耸听!
皇帝猛地一拍龙案,怒道:“番邦无礼,竟敢窥我海疆!萧景珩!”
“臣在!”萧景珩凛然应声。
“朕准你所奏!着即由市舶司会同水师,组建巡弋船队,克日前往南洋!一则巡靖海疆,查探佛郎机动向;二则宣慰旧港诸番,重开贸易;三则绘制海图,探明西番虚实!一应事宜,由你全权负责,遇紧急情况,可先行后奏!”
“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扬我国威,靖清海疆!”萧景珩重重叩首,心潮澎湃。这道突如其来的“佛郎机”急报,成了打破僵局的最有力筹码!
退朝后,萧景珩立刻回府,与沈清辞商议。
“佛郎机人此时出现,不知是巧合,还是……”沈清辞听完朝堂经过,秀眉微蹙。
“是巧合,也是必然。”萧景珩目光锐利,“西番东进,其势已成。此番对峙,恰印证了我等的判断。陛下因此准奏,我等更需抓住时机,尽快成行!”
“世子爷所言极是。”沈清辞点头,“船队组建、人员选派、物资调配,需立刻着手。妾身这便去整理相关卷宗。”
“有劳你了。”萧景珩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微暖,随即又道,“不过,朝中反对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此番巡弋,关系重大,他们必会想方设法阻挠破坏。京中这边,尤其是物资调配、人员审核,需得严防有人作梗。”
“妾身明白。”沈清辞神色凝重,“会加派人手,盯紧户部、工部等相关衙门,若有异常,立刻禀报。”
正当二人商议细节时,春桃神色有些不安地进来,福了一礼,低声道:“世子爷,小姐……奴婢方才去厨房,听几个婆子嘀咕,说……说三皇子府上今日宴请了几位大人,其中……有户部那位极力反对巡弋的右侍郎,还有……一位在钦天监任职的博士……”
萧景珩与沈清辞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
钦天监?他们想做什么?莫非是想在“天象”上做文章,诋毁远航乃“不祥之举”?
“跳梁小丑,伎俩倒是不少。”萧景珩冷哼一声,“清辞,看来我们得双管齐下了。明面上,我全力筹备船队。暗地里,需得请岳父大人(永宁侯)出面,拜访一下钦天监的监正大人了。毕竟,观测天象,解释吉凶,也并非一人之言可决。”
“妾身这就去禀明父亲。”沈清辞会意。
惊澜已现,前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机遇与挑战并存,这艘承载着帝国希望的巨舟,已到了必须扬帆起航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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