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的应允,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连部狭小的会议室里激起无声的涟漪。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与狼群谈判?这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
“胡闹!”连长第一个拍案而起,“李明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狼!吃人的狼!谈判?拿什么谈?拿你的命去谈吗?”
“就是!孙福海!你别带着小年轻去送死!”指导员也急了眼。
胡八一更是嗤之以鼻,冷笑连连:“装神弄鬼!我看你们是被吓破胆了!要我说,就该调集人马,带上机枪,把林子扫平!”
孙福海对周围的反对和质疑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明宇,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等待他最终的决定。
李明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疯狂和危险。但当他看到地图上那些刺眼的红点,听到连队里日夜不息的恐慌,想起粮囤上那些狰狞的爪痕时,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压倒了恐惧。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孙福海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笃定,让他愿意去赌这一次。
“连长,指导员。”李明宇挺直了脊梁,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知道危险。但孙大哥说得对,这么防下去不是办法。狼群认准了这里,不解决根源,永无宁日。我愿意跟孙大哥去试试。”
他顿了顿,看向孙福海:“我相信孙大哥。”
最后这句话,让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孙福海在北疆几十年积累的威望,以及李明宇这个“文化人”罕见的决绝,让连长和指导员一时语塞。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一丝……被说动的犹豫。
“老孙,”连长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你有几分把握?”
“没把握。”孙福海回答得干脆利落,“五成活着回来,一成能把话递到。九成九,是喂狼。”
如此直白的回答,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但不去,”孙福海补充道,目光扫过众人,“十成十,等着被耗死,或者……等着更大的祸事。”
死一般的寂静。这是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赌注是整个连队未来的安宁。
最终,连长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需要什么?”
“不要人多。”孙福海说,“就我和这小子。两把短家伙防身,不要长枪,累赘。带点盐巴,一小块茶砖,还有……上次我让你收着的那东西。”
连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转身从文件柜底层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递给了孙福海。孙福海接过,看也没看,揣进了怀里。
“明宇,”指导员红着眼圈,用力拍了拍李明宇的肩膀,“……一定要小心!情况不对,立刻撤!活着回来!”
王铁牛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捶了李明宇胸口一拳,哑着嗓子说:“机灵点!……老子等你回来喝酒!”
没有隆重的送行,甚至没有告知连队里的其他人。第二天拂晓,天色未明,寒气刺骨。孙福海和李明宇穿着厚实的旧棉袄,背着简单的行囊(里面是盐、茶砖和少量干粮),腰后别着砍刀,孙福海将那把老猎刀插在绑腿上,李明宇则带了一把磨锋利的铁钎。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三连驻地,再次走向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松林。
与上次清剿时的喧嚣不同,这一次,只有死寂和悲壮。王铁牛和连长站在驻地边缘,望着他们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进入黑松林,光线瞬间暗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阴冷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孙福海走在前头,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健,他不再查看地图,仿佛对这片森林了如指掌。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折断的树枝、苔藓上的刮擦、地面不易察觉的足迹。
李明宇紧跟在后,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他能感觉到,自从踏入这片林子,就有无数道目光从暗处投射过来,冰冷而充满敌意。
孙福海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旁边一棵老松树树干上几道几乎难以辨认的、新鲜的抓痕。
“它们知道我们来了。”孙福海低声说,语气平静无波。
李明宇的心猛地一紧。
孙福海站起身,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带着李明宇偏离了主路,朝着一个地势较高的山坡走去。他的目的很明确,不是盲目寻找,而是要占据一个有利位置。
爬上山坡,视野开阔了一些。下方是茂密的林海,远处可以隐约看到垦区开垦出的土地边缘。
孙福海选了一块背风的大岩石后面坐下,示意李明宇也休息。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不是武器,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块已经干硬发黑、看不出原本形状的肉干,上面似乎还沾着几根灰白色的动物毛发。还有一小撮用红绳系着的、同样灰白色的狼毛。
李明宇认出来了!那是去年冬天,在狼穴外,孙福海喂给狼崽们的那块肉干!他竟然留了一小块!还有那搓狼毛……是灰毛的?
孙福海将肉干和狼毛放在岩石前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然后又拿出带来的盐巴和茶砖,掰下一小块,和肉干、狼毛放在一起。
他这不是在寻找,他是在……设坛?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善意,祈求对话?
做完这一切,孙福海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如同老僧入定,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李明宇学着他的样子,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着下方的林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子里寂静得可怕,只有风过树梢的呜咽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李明宇浑身一僵,握紧了铁钎。
孙福海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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