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海那句“等”和“变数”，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李明宇心头。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和压抑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垦荒工作仍在继续，但每个人都心不在焉，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夜里，岗哨增加了一倍，探照灯的光柱彻夜在荒原和林缘扫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一阵紧张的骚动。
然而，狼群仿佛彻底消失了。没有嚎叫，没有踪迹，甚至连林子里常见的野兔和山鸡都少了很多。死寂，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恐惧。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是最折磨人的。
胡八一收敛了许多，不再吹嘘他的猎狼事迹，但眼神里的戾气却更重了，常常一个人擦枪到深夜，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李明宇试图将孙福海关于爪痕符号的解释告诉连长和指导员，但他们听后只是眉头紧锁，将信将疑。在绝对的力量和“科学”面前，这些“老辈子”的玄乎说法，显得那么无力。最终，连部只是再次强调了纪律，要求加强戒备，等待场部的进一步指示。
场部的指示还没等到，变故却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突然降临。
目标是垦荒三连新建的猪圈。
三连今年开春抓了十几头小猪崽，指望养大了改善伙食，是连队重要的财产。猪圈建在驻地边缘，背靠着一个小土坡，相对独立，但也更容易被盯上。由于狼群之前的威慑，猪圈用粗木加固过，晚上还派了两个知青轮流值守。
后半夜，轮到赵卫国和另一个新知青小李值班。两人抱着步枪，缩在猪圈旁临时搭的草棚里，靠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壮胆。天气阴沉，没有星光，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风声呜咽。
“妈的，这鬼天气，真瘆人。”赵卫国紧了紧棉衣，声音有些发抖。
“嘘……你听！”小李突然竖起耳朵，脸色发白，“好像……好像有动静！”
赵卫国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除了风声，似乎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像是很多只脚踩在枯草上的“沙沙”声，正从土坡后面传来！
“抄家伙！”赵卫国猛地端起枪，心脏狂跳。
两人刚冲出草棚，就听到猪圈里传来一阵凄厉惊恐的猪叫声！紧接着是木栅栏被猛烈撞击的“砰砰”声！
“不好！狼来了！”赵卫国头皮发麻，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砰”地开了一枪！
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瞬间惊动了整个连队！宿舍的灯纷纷亮起，人声、脚步声、惊呼声响成一片。探照灯的光柱也猛地扫向猪圈方向！
然而，已经晚了。
当人们拿着武器，惊慌失措地冲到猪圈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猪圈一侧的栅栏被撞开了一个大洞，断木上留着清晰的爪痕和啃咬的痕迹。圈里，三头半大的猪崽倒在血泊中，喉咙被咬断，开膛破肚，死状惨烈。另外几头猪吓得缩在角落，嗷嗷直叫。
地上脚印杂乱，有明显的狼的足迹，但更令人心惊的是，在现场，人们发现了一些较小的、更灵巧的足迹，夹杂在狼的脚印中，还有一些灰黑色的、卷曲的动物毛发。
“是狼群！还有……还有别的东西！”王铁牛蹲在地上查看痕迹，声音凝重。
李明宇也赶到了现场，他看着那惨烈的景象和杂乱的足迹，心里猛地一沉。这手法，这配合……不像是一般的狼群狩猎！更像是一次有预谋、有分工的突袭！而且，那些小脚印和毛发……
他想起了失踪的羊羔，想起了孙福海提到的“记恩”和可能的“变数”。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难道……狼群并不是单独行动？它们有了……“帮手”？
“追！它们跑不远！”胡八一眼睛赤红，端着枪就要往土坡后面冲。这次的袭击等于直接打他的脸。
“不能追！”李明宇猛地拉住他，“天黑林密，太危险了！万一有埋伏！”
“怕死就滚开！”胡八一甩开他，带着几个冲动的知青就追了出去。
李明宇和王铁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只好招呼其他人，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追出土坡不远，前方就传来了胡八一他们惊恐的叫声和杂乱的枪声！
“怎么回事？！”王铁牛脸色大变。
众人加快脚步冲过去，只见胡八一和那几个知青狼狈地退了回来，一个个脸色煞白，像是见到了鬼。
“狼！好多狼！还有……还有鬼东西！”一个知青语无伦次地喊着，“在树上！速度太快了！打不着！”
李明宇用手电筒照向前方。只见林地边缘，几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而在旁边一棵大树的枝桠上，似乎有一个矮小灵活的黑影极快地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尖锐短促的、类似嘲笑般的嘶叫！
是猞猁！还是狐狸？李明宇无法确定，但那绝对不只是狼！
狼群，竟然和其他的掠食者联手了？！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从头凉到脚。如果狼群不再是孤军奋战，如果这片荒野中那些同样狡猾危险的生物都联合起来……那将是怎样可怕的局面？
胡八一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之前所有的狂妄都被击得粉碎。今晚的袭击，不仅是对财产的破坏，更是对三连、乃至整个垦区防卫力量的赤裸裸的挑衅和嘲弄！狼群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你们的围墙和枪弹，拦不住我们。
这一夜，三连无人入睡。猪圈的惨状和追击时遇到的诡异情形，像噩梦一样萦绕在每个人心头。恐惧，不再是针对看不见的狼嚎，而是变成了对黑暗中未知联盟的、实实在在的战栗。
李明宇站在冰冷的夜风中，望着狼群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巨大的不安。孙福海等待的“变数”，难道就是这个？狼群与其它掠食者不同寻常的联合？
这场人与兽的战争，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和控制。荒原的意志，正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开始反击。而更黑暗的波涛，似乎还在远方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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