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深带回了一件礼物。
不是乐谱，不是精致的点心，而是一件衣服。一件质地柔软、剪裁极佳的浅灰色羊绒衫，颜色与谢云深常穿的居家服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尺寸明显小了一号。
“试试。”他将衣服递给林焰，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林焰看着那抹熟悉的、象征着谢云深存在感的灰色，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品味的同化，一种更细微的、将他纳入其领域的方式。
“不喜欢这个颜色？”谢云深挑眉，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焰沉默地接过衣服。羊绒触感细腻温暖，贴在手心，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他转身走进衣帽间，换上了那件羊绒衫。
衣服很合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做。柔软的材质包裹着他略显单薄的身体，带来舒适的暖意。但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镜子里的人，穿着与谢云深同色系的衣服，苍白的脸，黑沉的眼，安静的神情……恍惚间，竟有了一丝谢云深的影子。不是形似，而是那种被无形之力塑造出的、内敛而压抑的气质。
他被一点点地，从里到外，打磨成谢云深喜欢的样子。
这时，谢云深也走进了衣帽间。他站在林焰身后，透过镜子，看着里面的两个人。一高一矮，一深一浅，却奇异地被同样的色调联系在一起，仿佛一个整体，一个主人与他精心雕琢的……所有物。
“很合适。”谢云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满意的喟叹。他的双手轻轻搭上林焰的肩膀，透过柔软的羊绒，传递着温热的体温和掌控的力量。
林焰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看着镜中谢云深落在自己肩上的手，看着男人深邃眼眸中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一股强烈的排斥感猛地涌上心头。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他猛地侧身，挣脱了谢云深的手。
动作有些大，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
衣帽间里空气瞬间凝滞。
谢云深脸上的温和如同潮水般褪去，虽然没有立刻显露出怒意，但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骤然变得幽深冰冷，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怎么？”他问，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林焰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知道自己冲动了。那瞬间的本能反应，打破了他这些时日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他垂下头，避开谢云深冰冷的视线，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弥补的说辞。
“对不起，”他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刻意营造出的、细微的颤抖，“我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谢云深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不习惯我碰你，还是不习惯……穿我给你的衣服？”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冰锥，刺向林焰。
林焰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不能在此刻激怒谢云深，之前的警告还历历在目。
他抬起头，强迫自己迎上谢云深的目光，眼底努力酝酿出一丝慌乱和无措，像一只受惊后试图掩饰过错的小兽。
“衣服……很好。”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更低了，“只是……镜子里的样子，有点陌生。”
这个回答，半真半假。他真的感到陌生，但那陌生带来的不是惶惑，而是恐惧。
谢云深审视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衣帽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许久，谢云深眼底的冰霜才似乎融化了些许。他伸出手，这次没有碰林焰的肩膀，而是轻轻拂过他额前柔软的黑发，动作恢复了以往的轻柔。
“慢慢会习惯的。”他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会习惯这一切。”
包括他的触碰，他的安排，他赋予的……新的身份和模样。
林焰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的手拂过自己的头发，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
谢云深收回手，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穿着同色系羊绒衫的两人，唇角重新勾起那抹完美的、温和的弧度。
“走吧，晚餐应该准备好了。”
他率先转身，离开了衣帽间。
林焰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看着镜中那个穿着浅灰色羊绒衫、脸色苍白的少年，感觉那身影无比陌生。
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谢云深手掌的温度，额发间还有他指尖拂过的触感。
他抬起手，用力擦过自己的额头，仿佛想擦掉什么印记。
镜面光滑冰冷，映不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刚才那瞬间的失控，像一道裂痕，出现在他精心维持的冰面上。也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谢云深的耐心是有限的，他的温和是有条件的。
他必须更加小心。
模仿的游戏还在继续，但他不能真的迷失在这场模仿里。
他脱下那件羊绒衫，换回了自己常穿的、颜色更陈旧的黑色毛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回一丝与过去那个浑身是刺的、属于自己的林焰的联系。
然而，当他走出衣帽间，看到餐桌上谢云深投来的、那了然又带着一丝警告的目光时，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穿上，就难以彻底脱下了。
裂痕已经出现。
而修补裂痕的过程，或许将是更深的沦陷，亦或是……下一次更激烈反抗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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