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外科医生”那充斥着数据消毒水与记忆残片气息的诊所,外界的“迷境”仿佛变得更加喧嚣而危险。每一道流动的色彩,每一段无意中飘过的情感余韵,在陆寻新获得的“记忆结构内窥镜”视角下,都显露出其表层之下的复杂纹理与偶尔不自然的接缝。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更加透明,却也更加深邃和危机四伏。
赫卡忒的银色迷雾没有停留,引领着他穿梭过几条由纯粹噪音构成的巷道,最终抵达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区域。
喧嚣戛然而止。
眼前是一座无法用现实尺度衡量的宏伟建筑。它并非由砖石砌成,而是由无数沉默的、散发着微光的记忆档案本身堆叠、交织、融合而成。它们像亿万个被冻结的肥皂泡,紧密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巍峨的穹顶、无尽的回廊和深不见底的书架。这里没有叫卖,没有交易,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沉重的寂静。
“这里是‘回响殿堂’。”赫卡忒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也自然而然地压低,带着一种罕见的肃穆,“‘迷境’的档案馆,或者说……记忆的坟场。这里储存着所有无人认领、被主动遗弃、或因过于破碎而失去价值的记忆碎片。”
陆巡仰望着这由无数人生碎片构筑的奇观,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震撼。每一个光点,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瞬间,一次心跳的加速,一滴未落下的眼泪。如今,它们都沉寂在这里,如同宇宙中的星辰,散发着冰冷而遥远的光。
“在这里能找到你要的东西,”赫卡忒继续道,迷雾向前流动,“那些被刻意抹除的过去,那些被主流历史遗忘的‘错误’实验数据,往往不会在活跃的交易区出现。它们最终的归宿,大多是这里。但搜寻它们,如同在星河中寻找一粒特定的沙。”
他们步入殿堂内部。脚下是由凝固的叹息铺就的道路,两旁是高耸至穹顶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嵌满了记忆光球。有些光球明亮稳定,代表着记忆尚且完整;有些则明灭不定,边缘模糊,处于消散的边缘;更有一些,内部翻滚着不祥的暗色,那是过于强烈的负面情感沉淀。
陆寻尝试用“内窥镜”望去,看到的景象更是惊人。无数纤细的、代表“叙事逻辑链”的光丝从这些记忆档案中延伸出来,相互纠缠、碰撞,又缩回,形成了一片无边无际、复杂到令人绝望的神经网络。仅仅是试图理解其中一小片区域的连接,就让他感到意识过载的眩晕。
“我们……从哪里开始?”陆寻感到一阵无力。在这信息的海洋面前,个人显得如此渺小。
赫卡忒的迷雾在一个看似随意的交叉口停下。“分头行动。效率更高。我会去检索与‘伊甸园’早期宣传、神经链接副作用报告相关的废弃档案区。”一道细微的银光从迷雾中分离,指向一个方向,那光芒在他意识中形成了一张简略的路径图。
“你,”赫卡忒的“目光”转向陆寻,“凭借你与自身记忆空白的那一丝微弱共鸣,以及你刚刚获得的‘内窥镜’,去感受。寻找那种‘空洞的吸引’,或者逻辑链上明显属于‘织网者’或‘调色盘’风格的篡改痕迹,尤其是涉及到早期神经实验的。记住,相信你的直觉,但别沉迷于任何单一的记忆片段,它们会试图吞噬你。”
将如此关键的任务交给他自己,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陆寻明白,赫卡忒是在评估他这把“钥匙”的真正价值。
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空气,转向了另一条通往殿堂更深处的回廊。四周是死寂的喧嚣,是亿万段人生的低语被强行按捺后的沉默。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尽量避免触碰任何记忆光球,只是放开了自己的感知,像一台精密的探测器,搜寻着那可能与自身产生共鸣的、来自过往尘埃的微弱信号。
同时,他调动起“内窥镜”的视角,扫描着途经档案的逻辑链结构。他看到了一些粗糙的篡改,如同拙劣的补丁;也看到了一些自然磨损形成的断裂。每一次发现异常,他都需谨慎辨别,避免被引入歧途。
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在这记忆的宇宙里,他是唯一的异乡客,寻找着一份属于自己的、被偷走的星辰。
【陆寻,生命体征稳定,神经负载值78%,接近黄色警戒线。保持专注,但必要时申请断线。】叶晚的声音从遥远的现实传来,像风中一丝微弱的烛火,却给了他继续向深渊跋涉的勇气。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探查了多少个看似可疑的区域。就在他感到意识开始疲惫,那“内窥镜”的视野也开始微微晃动时,他的感知边缘,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空洞感”。
那感觉,与他意识深处那片童年记忆的空白,如出一辙。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向回廊一侧某个极不显眼的角落。那里堆积着大量灰暗的、几乎要熄灭的记忆碎片,它们属于一个标记为“废弃实验数据”的档案集。而在那一堆废墟之中,有一个碎片,内部并非完全的黑暗,而是闪烁着一种极其微弱、规律性的、仿佛被精心加密过的光芒。
它的“叙事逻辑链”并非断裂,而是被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精密复杂的方式彻底打乱并重新编织,形成了完美的伪装,几乎与周围的“噪音”融为一体。
若非他身负同样的“空洞”,若非“外科医生”的教导和“内窥镜”的辅助,他绝对会忽略过去。
陆寻的心跳(意识层面的模拟)骤然加速。
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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