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切割成碎片，在销售三部的地板上投下晃眼的光斑。吴梦琪趴在桌上核对超市进场清单，计算器按键被按得发烫，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一群杂乱的蚂蚁 —— 王强给的那五家连锁超市进场任务，像座压在肩头的山，让她喘不过气。
上周的包装投诉风波还没完全平息，虽然王老板的视频证明了她的清白，但王强那句 “知道了，以后注意” 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出来。笔记本上 “王强：公平公正” 的评价被红笔划掉后，她在旁边补了行小字：“专注于自己能控制的事”，笔尖划破纸页的力度，比任何时候都要重。
“梦琪，忙呢？” 李伟的声音像块泡发的肥肉，腻乎乎地飘过来。他斜倚在吴梦琪的桌角，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游戏界面，“看你这愁眉苦脸的，还在为超市进场的事烦？”
吴梦琪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警惕。自从知道李伟是王强的妻弟，又数次抢单栽赃后，她对这张挂着假笑的脸已经本能地反感。“还好。” 她淡淡地应着，把清单往抽屉里收了收。
“别硬撑啊。” 李伟笑得更 “真诚” 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我这儿有个资源，看你是新人，给你练练手。” 他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递到吴梦琪面前，“老张，兴盛超市的采购总监，手里管着十几家门店呢。”
屏幕上的联系人备注写着 “张经理（火爆）”，头像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眉头拧成个川字。吴梦琪的指尖在屏幕边缘顿了顿 ——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李姐的 “避坑指南” 第 27 页明明白白写着：“同事突然分享的‘优质客户’，十有八九是烫手山芋”。
“张经理脾气是爆了点，” 李伟仿佛看穿了她的犹豫，收回手机揣进裤兜，语气里带着 “过来人” 的熟稔，“但他吃软不吃硬。你嘴甜，又是名校毕业，肯定能搞定。我这是特意为你留的，换了别人我还不给呢。”
他凑近了些，身上的劣质古龙水味混着烟味，呛得吴梦琪往后缩了缩。“这客户我跟过一阵子，有点小摩擦，不好再出面。” 李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但我觉得他跟你肯定投缘，你试试？成了算你的业绩，我分文不取。”
吴梦琪的心跳快了半拍。兴盛超市是重庆本土连锁巨头，虽然规模不如永辉，但在社区渗透率极高，要是能拿下，王强给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半。她咬了咬下唇，想起李姐说的 “机会藏在风险里”，或许…… 这次是自己太敏感了？
“电话号码……” 她迟疑着开口。
“我发你微信上。” 李伟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记住啊，提我名字就行，就说‘小李推荐的’，他会给面子的。”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拍了拍吴梦琪的后背，“加油，我看好你！”
看着李伟转身时轻快的步伐，吴梦琪心里那点疑虑像被扔进火锅的花椒，浮浮沉沉却始终没散去。她点开微信，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躺在对话框里，像条伺机而动的蛇。桌角的绿萝叶子被风吹得摇晃，影子在号码上忽明忽暗。
犹豫了十分钟，吴梦琪还是按下了拨号键。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忙音，一声，两声，三声…… 直到她以为没人接时，电话突然被接通，震耳的咆哮声像炸雷般劈过来：
“哪个龟儿子？！”
吴梦琪被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握着听筒的手指瞬间收紧：“您好，张经理，我是鼎盛商贸的吴梦琪，是……”
“鼎盛商贸？” 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玻璃划过金属，“又是你们公司的？上次那个姓李的把老子坑惨了，还有脸派人来？！”
“姓李的？” 吴梦琪愣住了，“您说的是…… 李伟？”
“不是他还有谁？” 张经理的怒吼里混着摔东西的脆响，“拿些临期底料充新货，被发现了还嘴硬，说什么‘超市就该卖这种便宜货’！老子跟他说了，这辈子不做你们鼎盛的生意，听不懂人话吗？！”
“我……” 吴梦琪想解释自己不是李伟，想说明来意，但对方根本不给她机会。
“别再来烦老子！再打电话我就投诉到你们总部去！”“啪” 的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像根冰冷的针，扎得她耳膜生疼。
吴梦琪握着手机，呆坐在椅子上。办公室里的空调还在嗡嗡作响，同事们的谈笑声、键盘敲击声都清晰可闻，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凉，像被扔进了嘉陵江的冰水里。
原来如此。
李伟哪里是在 “分享资源”，他是把自己搞砸的烂摊子，裹着 “好心” 的糖衣，笑眯眯地扔给她来背锅。那句 “提我名字就行”，根本不是给面子，是生怕张经理忘了被坑的仇，好让她一出场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愤怒像火锅里的红油，瞬间翻滚到喉咙口。吴梦琪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周围同事纷纷侧目。她攥着手机，大步走向李伟的座位 ——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傻笑，游戏里的厮杀声听得一清二楚。
“李伟！”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
李伟摘下耳机，一脸 “无辜” 地看着她：“怎么了梦琪？张经理搞定了？我说你行吧……”
“你早就知道他把张经理坑惨了，对不对？” 吴梦琪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通话记录上 “张经理” 三个字刺眼得很，“你故意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我，让我背黑锅！”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原本喧闹的办公室变得鸦雀无声。同事们的目光像聚光灯，齐刷刷地打在两人身上。
李伟的脸色白了白，随即又换上那副无赖的笑：“梦琪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好心给你介绍客户，成不成也不能怪我啊。张经理脾气爆是出了名的，可能是你说话方式不对……”
“我说话方式不对？” 吴梦琪气得发抖，“他说你用临期底料充新货，还说‘超市就该卖这种便宜货’，这也是我说话方式的问题？”
李伟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闪烁着看向王强办公室的方向。“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威胁，“都是同行竞争，故意抹黑我……”
“够了。” 吴梦琪不想再跟他争辩，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知道，在王强眼皮底下，跟李伟吵得再凶也没用，只会落得个 “斤斤计较” 的名声。但心里的憋屈像团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趴在桌上，吴梦琪盯着键盘上的字母发呆。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 “q” 键上投下亮斑，像李伟那张虚伪的笑脸。她想起入职时，李伟也是这样 “好心” 地给她推荐客户，结果让她因不当话术被投诉；想起他 “好心” 地借用计算器，实则在算抢来的提成…… 原来 “好心” 是李伟最锋利的武器，裹着糖衣，藏着毒药。
手机在桌下震动，是李姐发来的消息：“来老地方，给你带了老鹰茶。”
吴梦琪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山城步道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她踩着高跟鞋一路狂奔，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临江茶社的竹帘后，李姐正坐在老位置上，紫砂壶里的茶水冒着热气。
“看你这脸，就知道出事了。” 李姐给她倒了杯茶，茶汤琥珀色，入口带着清苦的回甘。
吴梦琪把刚才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到激动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怎么能这么过分？明知道是坑，还故意推我下去……”
“李伟啊，” 李姐叹了口气，用茶针拨了拨茶饼，“他干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熟悉的牛皮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你看，前年他把搞砸的酒水客户甩给小陈，害得小陈被投诉，差点丢了工作。”
笔记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字，旁边还贴着小陈的离职证明复印件。“这种人，最喜欢把自己的烂账算到新人头上，” 李姐的手指点着纸面，“王强护着他，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吴梦琪捧着茶杯，冰凉的杯壁贴着滚烫的脸颊。“那我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亏可以吃，但不能白吃。” 李姐看着江面上往来的游船，“你以为他光是想让你背锅？他是怕你真的搞定了超市渠道，威胁到他的位置。” 她转过头，眼神锐利如鹰，“越怕什么，就越要做好什么。”
吴梦琪愣住了。
“张经理虽然被李伟坑了，但他要的是靠谱的供应商，不是一辈子记仇。” 李姐的声音慢悠悠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要是能拿出诚意，证明鼎盛还有像你这样做事的人，未必没有转机。”
嘉陵江的风吹进茶社，带着水汽的清凉。吴梦琪看着笔记本上 “小陈” 的名字，突然想起李姐说的 “每个陷阱旁边，都藏着机会”。她掏出手机，调出张经理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 —— 这一次，不再是犹豫，而是决心。
“我该怎么做？”
“先去兴盛超市的门店转转，” 李姐从包里拿出张重庆地图，在兴盛超市的网点上画了圈，“看看他们现在卖的底料品牌，价格带，促销活动。知己知彼，才能对症下药。” 她指着磁器口的方向，“再去找老张，他认识张经理的老丈人，都是做火锅底料出身的，或许能搭个桥。”
吴梦琪的心里渐渐亮堂起来，像被拨开了迷雾的江面。她想起王老板说的 “重庆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想起自己在洪崖洞许下的 “绝不认输” 的誓言。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
“谢谢您，李姐。” 她站起身，茶杯里的老鹰茶已经喝了大半，苦味散尽，只剩回甘。
“记住，” 李姐在她身后喊，“别人扔的泥巴，你可以踩在脚下，当成往上爬的台阶。”
走下山城步道时，吴梦琪的脚步轻快了许多。阳光穿过黄葛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给老张发了条消息：“张叔，有空吗？想请教您点事。” 很快收到回复：“随时来，刚卤了牛肉。”
路过观音桥时，吴梦琪特意绕到兴盛超市的旗舰店。货架上的火锅底料琳琅满目，她拿起几款畅销品牌，仔细研究包装、配料表和价格，手机相册里很快存满了照片。促销区的导购员说：“我们最近在找新的本地品牌，之前那个鼎盛商贸太不地道了……”
吴梦琪没有解释，只是认真地记下对方的话。她知道，辩解是无力的，只有用行动证明。
回到公司时，李伟正和张莉说笑，看见她进来，故意提高声音：“有些人啊，就是眼高手低，给了好资源也抓不住。”
吴梦琪没有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翻开笔记本写下：
兴盛超市现状：主打中低端市场，现有品牌同质化严重
张经理痛点：被李伟欺骗，对鼎盛失去信任；急需性价比高的新品
突破口：1 老张引荐 2 提供 “零风险试销” 方案 3 强调本地特色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坚定有力，像在宣告一场无声的战役。窗外的嘉陵江面上，一艘货船正冲破浪花逆流而上，汽笛声在楼宇间回荡，久久不散 —— 那是属于勇敢者的号角，也是吴梦琪此刻的心声。
她知道，李伟的 “好心” 陷阱只是开始，职场的暗礁还有很多。但只要挺直腰杆，把每一次陷害都当成成长的契机，把每一块绊脚石都踩在脚下，终有一天，能站在属于自己的高度，笑着回望那些曾经试图绊倒她的人。
就像重庆的轻轨，哪怕穿过楼宇，也要沿着自己的轨道，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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