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如同瘟疫,在绝望的土地上蔓延。最初只是三三两两的难民,如同孤狼般在兵营外围游弋,他们隔着老远的距离,用混杂着贪婪、恐惧和最后一丝理智的目光,窥视着那座矗立在老鸦山下、秩序井然的营地。
营中飘出的炊烟和隐约的食物香气,像魔鬼的低语,撩拨着他们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们看到了营门外持戈肃立的哨兵,看到了箭楼上隐约的人影,看到了那不同于流民混乱状态的、令人心悸的严整。
对官府和武力的天然畏惧,像一根脆弱的缰绳,暂时勒住了他们疯狂的冲动。
然而,人越聚越多。
从几十人到几百人,再到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不断汇聚的浊流。
饥饿和绝望消磨了最后的理智,人数的增长带来了虚妄的勇气和一种法不责众的侥幸。人群中开始响起鼓噪和煽动:
“他们凭什么有粮食!”
“当兵的不就是该保护我们吗?给我们吃的!”
“抢啊!不抢大家都得死!”
“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我们这么多人!”
群体的疯狂如同野火般蔓延,理智的缰绳终于崩断。
第一个试探着向前扔石头的人出现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起初只是零星的土块和石子,砸在营门前的空地上,或是碰到木制的栅栏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试探没有立刻迎来预想中的箭雨,哨兵依旧沉默地站着,只是眼神更加冰冷。
这沉默被疯狂的人群误读为了怯懦。
“他们怕了!他们不敢动手!”
“冲进去!粮食就在里面!”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如同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积蓄已久的疯狂瞬间爆发!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各种非人的嘶吼和嚎叫,挥舞着能找到的一切——木棍、锄头、甚至只是徒劳的双手,向着营门发起了亡命的冲锋!
他们眼中只有对食物的渴望,完全无视了那沉默的营垒所代表的死亡秩序。
他们错估了形势。
这不是官府的绥靖衙门,而是一支在乱世中求存、军令如山的铁血之师。
营垒之内,世信和小石早已接到影儿和张三金严令:非常时期,营地重地,不容有失。冲击营垒者,视为敌军,格杀勿论!
就在第一个难民的手几乎要触碰到营门栅栏,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狂喜之时——
“放!”
一声冰冷、短促、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如同惊雷般从箭楼上炸响!
“嗡——!”
一片密集如飞蝗的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营垒的栅栏后方、从箭楼的射击孔中,泼洒而出!这不是警告性的射击,而是精准、高效、覆盖冲锋人群最密集区域的死亡之雨!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瞬间取代了疯狂的呐喊。
冲在最前面的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成片地倒下!
鲜血瞬间染红了干燥的土地。有人被箭矢贯穿胸膛,有人被射中大腿扑倒在地,更有人被数箭同时命中,当场毙命!
惨叫声、哀嚎声骤然响起,与之前的疯狂形成了可怖的对比。
人群的冲锋势头为之一窒!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毫不留情的杀戮惊呆了。
他们想象中的退缩没有出现,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铁与血!
然而,杀戮并未停止。
第一轮箭雨过后,营门突然洞开!
一队约五十人的重甲步兵如同钢铁城墙般踏出!
他们全身覆甲,手持长枪或战刀,头盔下的眼神冷漠如冰。
他们没有呐喊,只有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移动的死亡堡垒,向着混乱的人群平推过去!
“杀!”
简单的命令,伴随着的是无情的屠戮。
长枪如林,精准地刺穿任何敢于靠近的躯体;战刀挥砍,带起一蓬蓬血雨。
这些难民,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面前,如同麦草般被成片割倒。
他们手中的木棍、锄头,在铁甲和利刃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血腥味冲天而起,地面上顷刻间便躺满了尸体和哀嚎的伤者。
后面的人群彻底吓破了胆,疯狂的勇气如同被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
他们哭喊着,推搡着,像受惊的羊群般向后溃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将刚才鼓动他们冲锋的人踩在脚下也毫不在意。
兵营前方,顷刻间从疯狂的喧嚣变成了死寂的屠宰场。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尸体、流淌的鲜血,以及那些尚未断气者的微弱呻吟。
营门缓缓关闭,重甲步兵沉默地退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箭楼上哨兵依旧冰冷的目光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在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铁律:
界限分明,越界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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