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此时,应是稻浪翻滚、渔舟唱晚的丰饶景象。
如今,举目望去,只有一片浑黄的、望不到边的泽国。
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断木、家具、甚至还有泡胀的牲畜尸体,缓慢地流淌着,淹没了村庄,爬上了城郭。
曾经炊烟袅袅的屋舍,只露出半截坍塌的土墙或歪斜的屋顶,如同水面上长出的丑陋疮疤。
侥幸逃到高处的人们,挤在泥泞的土坡、残破的堤坝上,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地望着曾经的家园。空气中弥漫着水腥味、淤泥的腐臭和若有若无的尸臭。
“娘…饿…” 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孩童,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声音微弱得像小猫。那母亲眼神呆滞,徒劳地紧了紧怀里空空如也的破布口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路边,随处可见倒毙的尸骸,无人收殓,在闷热潮湿的天气里迅速腐败,引来成群的苍蝇嗡嗡作响,景象惨不忍睹,真正是饿殍遍野,如同人间地狱。
京城,皇宫,养心殿
与南方地狱般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养心殿内冰鉴散发出的丝丝凉意,以及龙涎香那昂贵而沉闷的气息。
年轻的皇帝坐在御案后,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的面前,堆积如山的不是寻常奏章,而是一封封从灾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求救文书,以及御史台弹劾地方官员的密报。
“江北道急报:鄞州府堤坝溃决十七处,淹没良田万顷,灾民逾三十万,易子而食,惨绝人寰!恳请朝廷速拨钱粮赈济!”
“江南道急报:沅、湘二水暴涨,冲毁官仓三座,存粮尽没,灾民聚众抢粮,局势堪忧!请朝廷派员安抚,并急调粮食!”
“御史台密奏:巡查使查实,江州知府刘能,虚报灾民数目,克扣朝廷首批赈灾粮三万石,暗中勾结粮商,高价售卖,中饱私囊!”
“另奏:漕运总督衙门,借转运赈灾物资之名,向过往商船加征‘护航银’,实则分文未用于赈灾,尽入私囊!”
每一封奏报,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皇帝的脸上。
他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文字,看到那浮尸满江、听到那灾民的哀嚎,更能看到那些蛀虫们趴在国难身上吸血时满足的嘴脸!
“砰!” 皇帝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乱颤,“混账!一群混账东西!国难当头,他们眼里就只有银子吗?!良心都被狗吃了?!”
侍立一旁的司礼监太监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低下头,不敢出声。
首辅周廷儒、户部尚书(新任)、兵部尚书李震等重臣垂首肃立,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说话啊!”皇帝目光如刀,扫过几位大臣,“赈灾!赈灾!朕一个月前就下令拨付钱粮,为何灾情不见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为何弹劾贪腐的奏章,比请求赈济的还多?!”
新任户部尚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陛下息怒!国库…国库实在空虚啊!
去年北疆战事、各地藩王岁赐,已耗去大半。如今骤然要支出如此巨额的赈灾款项,实在是…实在是捉襟见肘啊!而且…而且漕运不畅,各地官仓也…”
“捉襟见肘?”皇帝气极反笑,“是国库捉襟见肘,还是你们户部的账本捉襟见肘?朕看是那些蛀虫的胃口太大,填不饱吧!”
周廷儒叹了口气,出列缓声道:“陛下,当务之急,是稳定灾民,防止民变。
老臣建议,立刻派遣钦差大臣,持尚方宝剑,前往灾情最重、贪腐最甚之处,统筹赈济,并严查贪官,以儆效尤!
同时,开放江南常平仓,就近调粮,暂解燃眉之急。”
李震也开口道:“陛下,灾民流离失所,极易被有心人煽动。臣已命沿江驻军提高戒备,必要时…可弹压骚乱。”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冷酷。
“钦差?弹压?”皇帝帝无力地靠在龙椅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派谁去?又能查出什么?只怕钦差还没到地方,贪官们早已上下打点,统一口径,准备好替罪羊了!弹压…除了让血流得更多,还能有什么用处?”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坐在龙椅上,看似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连千里之外子民的生死都无法保障,连自己麾下的官员都约束不住。这龙椅,如同架在火山口上。
“拟旨吧…”他疲惫地挥挥手,“就按周首辅说的办。
选派…选派刚直敢言之臣为钦差。开放常平仓。令各地官府设法自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沙哑:“告诉钦差…若遇贪腐,准他…先斩后奏!”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火和一丝无奈的狠厉。
旨意迅速拟好,用印,发出。
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这积重难返的官僚体系和大灾带来的混乱面前,这几道圣旨,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
恐怕连这养心殿的门都出不了,就会被无数无形的黑手或歪曲、或拖延、或消解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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