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急行军和紧张的战备，让整个营地都弥漫着一股汗味、皮革和金属混合的疲惫气息。
黄昏时分，张世信刚结束了一场高强度的骑兵突击演练，浑身汗透，尘土满面。
他牵着自己那匹同样喷着白气的战马“黑风”，走向马厩准备饮马刷洗。
年仅十五的他，虽然体力惊人，但高强度训练后的疲惫还是让他有些烦躁，尤其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战场，心底那份被压抑的紧张便蠢蠢欲动。
马厩旁的空地上，几个同样是刚入营不久、隶属于不同步兵小队的新兵，正围在一起，声音嘈杂，带着几分戏谑和起哄。
“哟！这不是斥候营新来的那个小丫头吗？怎么，斥候营没马了，要跟你这头‘黑豹’抢食吃？” 一个高个子新兵嬉皮笑脸地指着前方。
世信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纤细、穿着不合身旧斥候服的女孩，正背对着他们，蹲在一个水槽边。
她身边，赫然立着一头体型精壮、毛色黑得发亮、眼神警惕的巨犬——正是影儿和她的黑电。女孩似乎正在用自己的水壶接水，然后小心地倒进一个破碗里给黑电喝。
那高个子新兵见女孩不理他，觉得失了面子，上前一步，故意用脚踢了踢旁边的料槽，溅起一些草料灰尘：“跟你说话呢！小哑巴？这水槽是饮马的，你这狗崽子也配用？”
影儿依旧没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黑电的脖颈，示意它稍安勿躁。
黑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锐利的目光盯住了那个挑衅的新兵。
世信皱了皱眉。
他认得那个高个子，是个刺头，平时就喜欢欺生。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着那女孩单薄的背影和那头明显不凡却被迫忍耐的黑犬，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快。
他牵着黑风走了过去。
“干什么呢？”世信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但语气已经有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毕竟是将军之子，虽然年纪小，但在新兵中自有威严。
那几个新兵见是世信，气焰顿时矮了三分。高个子讪笑道：“世信少爷，没啥，就跟这新来的小丫头开个玩笑。
你看她的狗，占着水槽…”
世信没理他，目光落在终于转过身来的影儿脸上。
那是一张被风霜吹得有些粗糙、却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像山涧的泉水，清澈，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疏离，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野性。她看着世信，没有寻常新兵见到他时的敬畏或讨好，只是平静地看着，仿佛在评估。
“水槽是公用的，马能喝，狗也能喝。”世信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解围。
他注意到女孩的斥候服袖口有磨损，膝盖处沾着泥泞，显然是刚执行任务回来。
那高个子新兵撇撇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慑于世信的身份，没敢再吭声，嘟囔着带着其他人走开了。
世信把黑风牵到水槽另一头饮水，自己则靠在槽边，看向影儿和黑电。
黑电喝完了水，亲昵地用头蹭着影儿的手心，然后警惕地看了世信一眼。
“你的狗不错。”世信难得主动开口，他从小在军营长大，对优秀的战马和猎犬有天生的好感，“叫什么名字？”
“黑电。”影儿的声音清脆，但很简短，带着点防备。
她也在打量世信，这个据说力大无穷的将军之子，看起来确实很结实，眉宇间有股倔强和傲气。
“黑电？好名字。”世信点点头，试图让自己显得随和些，“听说你是新来的斥候？跟着狗剩叔？” 他想起父亲提过斥候营来了个很有潜力的女孩。
“嗯。”影儿又是简单的一个字，弯腰拿起那个破碗，准备离开。
她似乎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无谓的交谈。
世信见她如此冷淡，少年心性里的那点好胜心被激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释放了善意，对方却不领情。他看了看矫健的黑电，突然起了个念头，想试试这女孩的深浅，也带点炫耀自己本事的意思。
“喂，”他叫住影儿，指了指远处校场边上用来练习臂力的石锁，“看你身手应该挺灵活，敢不敢比比？看谁先把那个石锁搬到那边的旗杆下？” 他指的是一个起码百十来斤的石锁，对于普通士兵来说也不轻松。
影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石锁，又看了看世信带着挑衅意味的眼神，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黑电。
然后，在世信惊讶的目光中，黑电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它没有去碰石锁，而是以极快的速度绕着旗杆跑了一圈，然后叼起地上不知哪个士兵遗落的一条用来绑腿的布带，飞快地跑回来，放到影儿脚下，然后蹲坐好，尾巴轻轻摇晃，看着世信，仿佛在说：“搬石头？太没技术含量了。”
影儿弯腰捡起布带，对世信淡淡地说：“我的任务完成了。比试，你找别人吧。” 语气平静，却像一根小针，轻轻扎了一下世信膨胀的少年自尊。
世信愣住了，看着那只充满灵性的巨犬和女孩平静无波的脸，脸上瞬间有些发烫。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在对方眼里可能很幼稚。对方不是靠蛮力吃饭的步兵，而是依靠智慧和伙伴生存的斥候！
自己这引以为傲的力气，在对方擅长的领域里，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一种混合着尴尬、挫败和一丝新奇的感觉涌上世信心头。
他看着影儿带着黑电转身离开的背影，那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独立和……神秘。
“喂！你叫什么名字？”世信忍不住冲着背影喊道。
影儿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随风飘来：
“影儿。”
说完，她便和黑电一起，消失在营帐的阴影里，仿佛真的融入了光影之中。
世信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第一次在一个同龄的女孩面前，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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