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群山吞没时,张三金背着半袋糙米,怀里揣着盐巴、和那沉甸甸的银子,几乎是撞开了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媳妇杏花正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闻声赶紧放下针线,迎了上来。
看到张三金安全回来,她脸上先是如释重负的喜悦,随即又被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凝重和风尘仆仆的疲惫惊住了。
“当家的…咋了?
路上不顺利?”
杏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接过他肩上的米袋,入手的分量让她稍稍安心,但丈夫的神情让她心慌。
张三金没立刻回答,他反手插紧门闩,又搬过屋里唯一一张瘸腿桌子顶在门后。
这反常的举动让杏花都愣住了。
张三金这才转过身,一把将杏花搂进怀里,下巴抵着细软细软的头发,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从家人身上汲取力量。然后,他抬起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杏花,听着。外面…
要乱起来了。”
他简略地讲述了县城见闻:粮铺伙计的忧心、茶馆邻桌的恐惧、衙役的跋扈、流民的惨状,以及那几出让他心头发冷的戏文。
他没提黑风寨,更没提花椒,只反复强调一个核心:
“粮价要疯涨!
北边在打仗!
官府…靠不住!
这世道,不太平了!
得靠自己!”
杏花听得脸色煞白,紧紧攥着衣角。
她一个山村妇人,对外面的世界认知有限,但丈夫眼底那深切的恐惧和决绝,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用力点了点头:
“当家的,你说咋办,咱就咋办!”
当晚,一家几乎没睡。
张三金在灶台后最隐蔽的角落,挖了个深坑,用油布把那二两多碎银子严严实实包好,埋了进去,上面仔细地盖上土,又搬回几块沉重的石头压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觉得心头那块大石稍稍松动了一点。
第二天天没亮,张三金就揣上剩下的铜钱,再次去了杨树镇。
他没再去县城,只在镇上几家米铺粮行转悠,专挑最便宜的陈粮、糙米、甚至掺了糠麸的次等粮,不动声色地分散购买。
每次只买一小袋,绝不多引人注意。
他还买了十几斤最粗劣但能长久保存的咸菜疙瘩和两大包粗盐。
回来时,他肩上扛着、手里拎着,分量不轻。
杏花默默接过,没有多问一句,只是眼神更加忧虑。
她知道,丈夫在准备过冬…
不,是在准备应对比寒冬更可怕的东西。
囤粮只是第一步。
张三金骨子里的猎户本能告诉他,在混乱的世道里,光有吃的还不够,还得有保护这些东西的力量。
他翻出了家里所有能用的铁器:一把豁了口的旧柴刀,几根打猎用的铁箭头,还有一把锈迹斑斑、他爹留下的短柄猎叉。
他找到了村里唯一的铁匠——沉默寡言的王瘸子。
王瘸子年轻时也是条好汉,后来腿被山里的陷阱废了,就在村头开了个小小的打铁铺子,主要给村民打打锄头、修修犁耙。
张三金把那些铁器一股脑儿放在王瘸子那黑黢黢的铁砧上,眼神恳切:
“王叔,帮我…
打点趁手的家伙。”
王瘸子拿起那把豁口的柴刀看了看,又掂了掂生锈的猎叉,浑浊的老眼扫过张三金紧绷的脸,没问为什么,只是哑着嗓子问:
“要啥样?”
张三金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柴刀…
要厚,要沉,能劈能砍!
猎叉…
要加长杆子,叉头磨利!
箭头…
多打几支!
还有…能不能…
再打一把短点的,藏在身上那种?”
他比划了一下匕首的长度。
王瘸子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张三金的皮肉,看到了县城街头的流民和茶馆里衙役的腰刀。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
“三天。粮食…
抵工钱。”
张三金毫不犹豫:“成!我给您送粮来!” 他知道,王瘸子要的粮,是硬通货。
粮食在悄悄囤积,兵器在暗中打造。
但张三金知道,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清泉村像一片飘零的叶子,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随时可能倾覆。
他想到了几个人,从小一起滚泥巴、掏鸟窝长大的玩伴,是他在村里除了家人最信任的人。
第三天傍晚,张三金借口去后山砍柴,实则绕路来到了村后废弃的破窑洞。
这里偏僻,少有人来。他等了一会儿,三个身影先后猫着腰钻了进来。
赵成子: 里正赵清河的侄子,跟张三金年纪相仿,性子最烈,像头小豹子,一身力气。
李石头: 憨厚壮实,沉默寡言,但有一手好箭法,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之一。
孙小山: 脑子活络,手脚麻利,家里是编筐的,消息灵通。
“金哥,啥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还得跑这破窑里来?”赵文武性子急,一进来就嚷嚷。
李石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孙小山则好奇地看着张三金脚边放着的几个粗布口袋。
张三金没废话,把口袋里准备好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一小袋糙米(约莫十斤)。
几块硬邦邦的咸菜疙瘩。
一小包粗盐。
还有…
他今天刚从王瘸子那里取回来的、裹在破布里的几样东西:一把重新锻打过、刃口闪着寒光的厚背柴刀;一杆加长了木柄、叉尖磨得锃亮的猎叉;还有几支新打的、沉甸甸的铁头箭。
三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米和盐是命根子,这刀叉箭簇……
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金哥,你…
你这是要干啥?”孙小山声音有些发颤。
张三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张熟悉又带着惊疑的脸,将他在县城茶馆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得出的结论,用最直白、最沉重的话复述了一遍:
“粮价要翻跟头涨!
北边在打仗!
官府衙役比土匪还横!
城里满大街都是饿得等死的流民!
戏台上演的,奸臣害忠良,好汉劫粮仓,台下的人都在叫好!
为啥?因为活不下去了!
这世道…
要乱了!杏花村…
躲不开!”
窑洞里一片死寂,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赵成子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眼里喷着火:“狗日的!真没活路了?”
李石头默默拿起那杆猎叉,掂了掂分量,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的叉尖,眼神变得像山里的老狼一样锐利。
孙小山脸色发白,但眼神快速闪动:“金哥…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张三金的声音斩钉截铁,“靠天靠地靠官府,都不如靠自己!
光一个人不行,得抱团!”
他指着地上的粮和武器:
“这点东西,是我能拿出来的。
米盐不多,但紧要关头能救命。家伙…
王瘸子打的,保命用!”
“成子,你力气大,性子急,但遇事得先过脑子!这柴刀给你!”
“石头,你箭法好,这杆叉和箭你拿着,比你的猎弓更狠!”
“小山,你脑子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把短的他掀开破布,露出一把一尺来长、打磨锋利的短匕你贴身藏着!”
“这些东西,不是让你们现在就去拼命!
是让你们藏好!
别让任何人知道!
包括你们爹娘!
多一张嘴,就多一分风险!”
“粮食,从今天起,能多存一口是一口!咸菜、粗盐、能放的野菜干,都存!
别声张!”
“还有,眼睛都放亮点!
村里村外,有啥风吹草动,尤其是陌生人、不寻常的事,立刻通气!”
赵成子接过沉甸甸的柴刀,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分量,脸上的急躁慢慢沉淀为一种凶狠的坚定:“金哥,我听你的!谁想动咱杏花村,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李石头没说话,只是将猎叉稳稳地握在手中,那姿态如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重重点头。
孙小山小心翼翼地将短匕藏进怀里,冰凉的铁器贴着皮肤,让他打了个激灵,但眼神却亮了起来:“金哥放心!
我明白!
咱们几个…
就是杏花暗地里的眼睛和拳头!”
看着三个玩伴眼中燃起的火焰和决心,张三金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
他拿出最后一样东西——四个用粗布缝成的小小护身符(里面塞着几粒花椒,寓意辟邪、守护),一人分了一个:
“戴上它。
记住,咱们今天在这破窑里说的话、做的事,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家,
护住杏花村这一亩三分地!
不到万不得已,别露底!
但真要到了那一天…
咱们兄弟,一起上!”
四个粗糙的护身符被紧紧攥在手心。
昏暗中,四个年轻男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种在乱世阴影下悄然缔结的、生死与共的沉重默契。
张三金知道,这只是开始。
囤的粮远远不够,武器也简陋。黑风寨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县城的乱象随时可能蔓延。
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杏花村这片小小的叶子,在风暴来临前,悄然绷紧了自己的脉络。
未来的路依旧凶险莫测,但握紧柴刀和猎叉的手,终究比赤手空拳,多了一丝挣扎求活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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