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林凡家那间不大的客厅已经变成了一个繁忙的手工作坊。王淑芬坐在缝纫机前，嗒嗒嗒的声音几乎没停过。桌上、椅子上，堆满了裁剪好的裤片和已经做好的成品裤子。空气中弥漫着新布料和熨斗蒸汽的味道。
林凡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条刚做好的黄色踩蹬裤熨烫平整。他的动作已经比前几天熟练了许多。旁边已经打包好了四条裤子，两条红色，一条蓝色，一条黄色，都是标准版型。而那条裤腿加宽的特别版红色裤子，他决定今晚作为“镇摊之宝”，标个高价试试水。
“妈，这条熨好了。您先歇会儿吧，喝口水。”林凡把熨好的裤子挂起来，对母亲说道。王淑芬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并不轻松。
“没事，还剩最后几针，这条蓝色的就好了。”王淑芬头也没抬，专注地踩着踏板，“小凡，你说...今晚能卖出去几条？”她的语气里带着期待，也有一丝不安。毕竟，投入了这么多心血和本钱。
“放心吧，妈。”林凡信心十足，“昨晚就卖出去一条，今晚咱们款式多，颜色也多，肯定比昨晚强。再说，今晚还有陈大哥帮忙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沉稳的敲门声。林凡心下一动，快步走过去打开门，果然是陈远。
陈远换了一身干净的旧军装，头发也理过了，虽然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疲惫，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比下午好了很多，眼神里重新有了光彩。
“林凡兄弟，我没来晚吧？”陈远的声音洪亮了些。
“没有没有，陈大哥来得正好。”林凡把陈远让进屋，“我们正准备出发呢。”
陈远走进屋，看到满屋的布料和成品裤子，以及正在缝纫机前忙碌的王淑芬，眼中再次闪过惊讶和敬佩。“阿姨，您辛苦了。”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王淑芬停下活计，笑着点点头：“小陈来了啊，快坐。家里乱，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陈远连忙摆手，然后看向林凡，“林凡兄弟，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林凡也不客气，他现在确实需要帮手。“陈大哥，你帮我把这几条打包好的裤子装进这个大的帆布包里。然后这个袋子你拿着，里面是零钱、旧布（用来铺地摊）、还有我做的简易价格牌。”林凡递过一个结实的军用挎包，这是他特意找出来的。
“好！”陈远接过挎包，动作麻利地将东西一一装好，条理清晰，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样子。
林凡则拿起那条特别版的红裤子和一个简易衣架，对母亲说：“妈，那我们先走了。您别太累，剩下的明天再做也行。”
“知道了，你们快去吧，路上小心。”王淑芬叮嘱道。
林凡和陈远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走出了家门。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有了陈远的加入，林凡感觉肩上的重量轻了不少，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陈大哥，家里的事...解决得还顺利吗？”路上，林凡试探着问道。
陈远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多亏了你那五块钱，暂时缓过来了。是我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咳得厉害，急需抓药...等安置通知下来，有了工作，日子就好过了。”他没有多说，但林凡能感受到那份沉重。
“会好起来的。”林凡拍了拍陈远的肩膀，没有多问，转而介绍起今晚的计划：“到了地方，咱们还占昨天那个位置。你把旧布铺开，裤子摆上面。我把这条特别的挂起来。有人问价，标准版的还是十五，这条宽的，我打算卖十八。”
“十八？”陈远微微吃惊，“有人买吗？”
“试试看。”林凡笑道，“做生意，有时候就得敢定价。对了，陈大哥，你眼神好，帮我留意着点市管会的人，还有...有没有像昨天黄三那样不怀好意的人靠近。”
“这个你放心，交给我。”陈远挺直了腰板，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一种警戒状态。这让林凡非常满意。
两人来到河滨公园门口，天色尚早，但人流已经开始聚集。他们顺利地占到了昨天的老位置。陈远动作迅速地铺开旧布，将四条裤子整齐地摆好，每一条旁边都放上了林凡用硬纸板做的价格牌。林凡则把那条宽裤腿的红裤子挂在了路灯杆上，并挂上了一个醒目的“十八元”的价格牌。
崭新的颜色和款式，尤其是那条夸张的“镇摊之宝”，立刻吸引了比昨天更多的目光。很多年轻人围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嘿，又来了！还多了新颜色！”
“这条红的裤腿真宽！够派头！”
“十八块？这也太贵了吧！”
林凡依旧保持着淡定，但这次他不再沉默，而是开始主动介绍：“广州最新款踩蹬裤，颜色齐全，号码都有！穿上就是江州最潮的！”他的吆喝声不大，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自信。
陈远则默默地站在摊位稍后一点的位置，双臂自然下垂，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人群，像一尊守护神。他那挺拔的身姿和军人气质，无形中给摊位增添了几分“正规”和“安全”的感觉。
很快，第一个顾客上门了，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腼腆的年轻工人。他看中了那条蓝色的裤子，反复摸着布料，犹豫不决。
“哥们儿，这蓝色...会不会太扎眼了？”他问林凡。
“蓝色稳重，适合上班穿，又不失时尚。”林凡耐心解释，“你看这做工，这版型，比百货大楼的强多了。”
年轻工人又看了看价格牌，犹豫道：“十五块...能便宜点吗？”
林凡正要回答，旁边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喂，小子，谁让你们在这儿摆摊的？经过我们三哥同意了吗？”
林凡心里一紧，转头看去，只见黄三带着两个跟班，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退开了一些。
该来的还是来了。林凡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交涉，陈远却已经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恰好挡在了林凡和黄三之间。
陈远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黄三，眼神锐利如刀，那股在军营里淬炼出的气势瞬间散发出来。他比黄三高了半个头，身形挺拔，虽然没做任何动作，却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压迫感。
黄三被陈远看得心里发毛，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认得陈远，昨天就是这个人让他吃了瘪。他色厉内荏地嚷嚷道：“你...你看什么看？这地方是我们先占的！懂不懂规矩？”
陈远依旧沉默，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旁边那个想买裤子的年轻工人见状，似乎下了决心，赶紧掏出十五块钱塞给林凡：“哥们儿，裤子我要了，蓝色的，给！”他好像生怕被卷入麻烦，买完裤子就匆匆走了。
第一笔交易，竟然在这种意外情况下完成了！
黄三见没人理他，而陈远又像座山一样挡在前面，自觉无趣，又不敢真的动手，只好悻悻地丢下一句“你们等着！”，便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潜在的冲突，被陈远无声地化解了。
林凡松了口气，对陈远投去感激的目光。陈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继续保持着警戒。
经过这个小插曲，摊位的生意反而更好了。或许是陈远的存在带来了安全感，或许是看到真有人买，围观的人纷纷开始询价。不到一个小时，剩下的那条标准版红色裤子和黄色裤子也相继卖了出去，都是十五元成交。
现在，只剩下那条标价十八元的“镇摊之宝”还挂在路灯杆上。虽然问的人很多，但都被价格吓退了。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公园门口的人流开始减少。林凡看了看时间，准备收摊。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时髦夹克、骑着崭新凤凰牌自行车的青年停在了摊位前。他一下车，目光就被那条宽裤腿的红裤子吸引住了。
“哥们儿，这裤子有点意思啊？”他绕着裤子看了一圈，拍了拍宽大的裤腿，“够夸张！怎么卖？”
“十八。”林凡说道。
“十八？”时髦青年挑了挑眉，却没像其他人那样嫌贵，而是仔细看了看做工和布料，然后点了点头，“行，我要了！就喜欢这种别人没有的！”
他爽快地数出十八块钱，递给林凡。林凡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把裤子包好递给他。
至此，今晚带出来的五条裤子全部售罄！总收入：15 + 15 + 15 + 18 = 63元！扣除成本，净利润超过四十元！
收摊回家的路上，林凡和陈远都难掩兴奋。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影子交织在一起。
“林凡兄弟，你真行！”陈远由衷地说道，“一晚上就卖了六十多块，顶我爸妈一个月工资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陈大哥。”林凡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目光深邃，“只要我们肯干，路子会越走越宽的。以后，还需要你多帮忙。”
“没问题！”陈远拍着胸脯，“我陈远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和一颗真心！以后我就跟你干了！”
听着这朴实却铿锵有力的话语，林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的第一个伙伴，终于真正地站到了他的身边。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的事业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家庭小作坊的雏形已经形成，而守护这个小作坊的“骑士”，也已经就位。未来的路，虽然依然充满未知，但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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