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不再被动等待记忆碎片闪现。
他开始有意识地梳理那些混乱的画面，将“夜枭”、“寒铁令”、“灰色眼睛”、“冰冷地牢”这些零散的关键词串联起来。
他避开萧安宁，动用了这些年自己在靖王府之外悄然培植的、为数不多却绝对忠诚的暗线。
“查‘夜枭’，一个可能存在于江湖或北境的势力，或许与杀手、情报有关。”
“留意近几年是否有关于‘寒铁令’的传闻或争夺。”
“寻找瞳孔是灰色、特征明显的高手，尤其是左撇子。”
指令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
萧烬知道这如同大海捞针，且风险未知，但他无法再坐以待毙。
每当他在书房对着烛火沉思，或是与暗卫低声交接时，总能感觉到门口或窗下那道小心翼翼、却又无比执着的视线。
萧安宁像只警惕的雏鸟，时刻关注着她的烬哥哥。
他不让她听，她就不进去，但绝不离开他周身十丈之外。
他深夜独自出门，她就裹着披风，抱着手炉，坐在他院门的石阶上等，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直到他回来，立刻惊醒，揉着眼睛跑上前，也不多问，只是塞给他一个暖烘烘的汤婆子，然后亦步亦趋地跟他回房。
这日深夜，一条暗线传回消息：城西黑市，有一个专销北境赃物的老掮客，似乎对“夜枭”二字有所反应，但口风极紧。
萧烬眸光一凛，当即决定亲自去一趟。
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危险不言而喻。
“我也去！”萧安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抓住他的衣袖，眼神坚决。
“胡闹！”萧烬断然拒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回去睡觉。”
“我不！”萧安宁执拗地抓得更紧，仰着小脸，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说过，我现在是你的‘盾’！盾怎么能离开要保护的人？”
萧烬看着她，心头巨震。
他那时梦魇混沌间的一句依赖，她竟当了真，并以此作为寸步不离的理由。
他想冷下脸斥责，想强行将她关在房里，可对上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休想甩掉我”的眸子，所有强硬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他甩不掉她。
就像他甩不掉那些日益清晰的、属于过去的阴影。
最终，他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妥协道：“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许出声，不许离开我身边半步。”
“嗯！”萧安宁立刻点头，脸上瞬间阴转晴，甚至还带着点计谋得逞的小得意。
萧烬无奈，找出一套自己的黑色夜行衣让她换上，宽大的衣服衬得她更加娇小。
他又用一块深色布巾蒙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破绽，这才带着她，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出了靖王府。
城西黑市，肮脏、混乱，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和腐烂物的气味。
萧安宁紧紧抓着萧烬的手，指尖微微发凉，但她一步不落地跟着，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那些形迹可疑、面目狰狞的人。
萧烬将她护在身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所过之处，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纷纷退避。
在一个堆满锈蚀兵器的破烂摊位前，他们找到了那个形容猥琐的老掮客。
萧烬上前，也不废话，直接将一锭金子拍在摊位上，声音压得极低：“打听点事，‘夜枭’。”
老掮客浑浊的眼睛瞥了金子一眼，又扫过萧烬和他身后娇小的“随从”，嘿嘿干笑两声，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萧烬又加了一锭。
老掮客这才压低声音，沙哑道：“‘夜枭’啊……北边儿的老黄历喽，听说几年前让人给端了老窝，死得没剩几个啦……嘿嘿，树倒猢狲散，惨呐……”
萧烬心脏猛地一缩。“谁干的？”
“那谁知道呢？仇家呗……好像是为了个什么……铁牌子？”老掮客眼神闪烁，似乎知道得并不多，或者不敢多说。
就在这时，旁边阴影里突然窜出几个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目光不善地盯住了萧烬和那老掮客，显然是被刚才的金子引来的。
“小子，懂不懂这儿的规矩？问话不用交税啊？”为首那人狞笑着逼近。
萧安宁吓得往萧烬身后一缩。
萧烬眼神瞬间冰寒，将萧安宁完全护在身后，面对那几个混混，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切入几人中间，只听几声闷响和骨头错位的脆响，那几个大汉便惨叫着倒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动作快、准、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老掮客吓得面如土色，瘫坐在地。
萧烬看都没看地上的人，拉起萧安宁的手，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直到回到安全的巷弄，萧安宁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萧烬，满是崇拜：“烬哥哥，你好厉害！”
萧烬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再回想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出手，一种陌生的、被全然依赖和信任的感觉充盈胸腔。
他忽然意识到，探寻过去固然重要，但眼前这个无论刀山火海都要跟着他、用最纯粹的目光仰望他的少女，才是他此刻，乃至未来，必须牢牢守护的现在。
他伸手，将她被夜风吹得微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动作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握紧了她的手，“回去吧。”
月光下，两道身影紧密相依，消失在巷口。
有些守护，无需言语，早已在生死相随的瞬间，刻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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